小
中
大
简
繁
【 文 案 】
家族聚会上,妹妹挽着我的男朋友,喜笑颜开地告诉大家他们即将结婚。
高朋满座,我穿着僧袍袈裟面容平静地迎接众人目光。
阿弥陀佛,我是出家人。
林家长女林薇,被家里人逼着出家的故事,早就人尽皆知。
【 开始阅读 】
1
我爸信佛。
信到什么程度呢?
每年去全国各地参加礼佛,跟着高僧行脚、闭斋,建寺庙就捐出了几个亿。
他是个成功的商人,行业巨佬,也是我们林氏家族的老大哥,受他的影响,整个林家都信佛。
但凡是林家的公司,专门摆供佛像,初一十五叔婶姑姑们准时去上香,虔诚无比。
我妹妹林芝,以及表妹堂妹们,更是名媛圈子里出了名的「佛媛」。
他们都怵我爸。
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年轻时杀伐果断,带着弟弟妹妹们创业,所有人都听他的。
所以哪怕后来他中年礼佛,不再过问公司的事,只要他眉头一皱,叔叔姑姑们还是噤若寒蝉。
他们怵他,所以都跟着他信佛。
我不怵他,但我跟他也不亲近,更不信佛。
众所周知,我叫林薇,是林氏工业老总的长女。
按照人生轨迹,我在大学毕业后,进自家公司一路摸爬,将来会接管林氏建材生意。
林成没有儿子,我还有一个妹妹林芝,是我继母陈姨所生。
至于我亲妈,早就死了。
陈姨和我那些叔婶姑姑们,看着倒是对我很好,言笑晏晏。
但是谁都不是傻子,家族企业,利益面前谈亲情多可笑。
所以当我爸提出,让我三皈五戒,剃度去道清寺的佛庵出家时,没有一个人反对。
我挺震惊,也不能接受。
但我爸不觉得有什么,林家与佛有缘,创下的家业,全靠佛祖庇佑。
年前他身体不好,寺庙僧人诵经驱魔,祛除恶业,病好之后他有所顿悟。
顿悟之后就想送女儿出家,这将是他林成的福报,也是我林薇及整个林家的福报。
至于为什么是我,因为我是林家长女,还因为我不信佛。
林家长女,要为家族效力。
林家长女不信佛,就该死。
整个林家逼我出家,乖乖听话。
我反抗过,跑了。
当时是和张致远一起跑的。
他是我男朋友,谈了四年。
海城的富人圈就那么大,张致远家也是做工程的,与我们林家常有生意上的往来。
大学时我们就在一起了,感情很好,原计划近两年就结婚的。
我们抛下了一切,跑到外地。
结果不到一星期,就被我爸派人找了过来。
领头的是张致远的父亲,平时待我十分和蔼的张叔叔。
他们家不敢得罪我们家,我知道。
张致远哭了,他跪在他爸面前,没有看我。
他是家中独子,自小养尊处优,割舍不下的东西太多。
我也哭了,最后回去,接受了他们大摆筵席,高调地请来僧人为我举办「皈依礼」。
逼一个人三皈五戒,剃度出家,听起来很荒唐。
但这是现实。
现实是,谁有能耐,谁主导游戏规则,如我爸。
现实还是,佛度有缘人,还度有钱人。
我法号净音,是道清大宝佛庵的尼姑。
海城西麓山的道清寺,始建于南北朝,千余年来历经沧桑,几经兴废,最后是我爸带头,一帮有钱人的叔伯捐钱重修,建了八大殿两大阁。
本地最雄伟壮观的寺庙,占地一万平米,有最大的大雄宝殿,最高的佛阁,金碧辉煌。
我便在道清寺之内的云里庵出家。
云里庵内有几百名比丘尼,十几名师太。
当尼姑很苦很乏味。
凌晨四点起床,早课、吃饭、礼佛事。
中午吃完饭,礼佛事、晚课。
没有佛事就下地干活,打扫卫生,念经绕佛,打坐。
如此过了一年,我很乖,我爸很满意。
他来看过我两次。
第一次他说:「薇薇,爸爸是为了你好,爸之前请僧人算过八字,你是七杀命格,身上煞气重,克双亲,命理孤苦伶仃,出家对你对林家都有好处。」
哦,妈的,敢情我妈的死还是我克的。
我双手合拢,面无表情:「罪过罪过,贫尼法号净音,施主请叫我净音师父。」
剃了我的发,逼我穿袈裟,转头还想 pua。
林成皱眉,叹息着离开。
第二次他再来,我顿悟了,与他禅坐,道:「爸,我要考海城佛学院的研究生,你帮我报名安排吧。」
林成惊讶过后,高兴起来,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后来开着林成的宾利往返道清寺与佛学院。
每个路人看到了都感叹,这年头尼姑都 TM 开豪车了……
林成还给过我钱,我双手合拢道:「不可不可,慧明师太叮嘱我们要守清规戒律,爸爸快将这俗物拿走。」
……
我出家的第二年,报考佛学研究生的同时,偶尔也会回林家。
当然,通常都是林成再三要求,我才会推辞不下勉为其难地回去一趟。
很可笑,我如今是他的体面。
一个出家的女儿,是他这个信佛的商业大佬的骄傲,他引以为豪。
家族聚会上,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我穿着僧袍灰袈裟站他身边,人人望向我的眼神都虔诚,双手合拢唤我一声净音师父。
可我知道,这虔诚很可笑,像一件长满了虱子的袍。
我妹妹林芝,踩着水晶高跟鞋,海藻般的长发下,面容白皙,笑脸明艳。
她挽着我男朋友张致远的胳膊,喜笑颜开地告诉一众叔伯,他们即将结婚了。
张致远只看了我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林芝温柔地笑,嘴角勾着,像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天鹅脖子上洁白的珍珠项链,颗颗圆润,精美得像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
出家人六根清净,我搬去云里庵的时候她们可什么东西都没让我拿。
看吧,大家看向我的眼神好复杂,充满了怜悯。
阿弥陀佛,大家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林家信佛,却让我一个人哭,不太合适。
我对林成道:「爸爸,净音向家中贺喜了,前不久我听师太说,现在很多佛教徒都选择佛化婚礼了,新人诵吉祥经,方丈主法赐福,还会颁发菩提携属证,妹妹的婚礼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去大雄宝殿诵经?顺道为林家祈福。」
林成一听,来了兴趣,问起了细节。
林芝和她妈的脸色慢慢变了。
我面无表情,维持一个尼姑的平和。
大家都是王八,就该一家人整整齐齐,裹严实了跪在和尚面前听经。
林家这件虱子袍,本就是笑柄,也该抖一抖了。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嘴角不由勾起几分嘲讽,然后就对上了人群之中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是秦樾。
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秦樾。
寰亚地产集团老总家的公子。
我认得他,我妈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带我回城东的丽山别墅。
我外公家曾经在那儿,与秦樾的爷爷奶奶是邻居,老相识。
从我记事起,每年寒暑假都要去外公家小住的。
秦樾是弟弟,比我还小两岁。
丽山别墅属于高档养老区住宅,每次放假我们都会见到一些熟悉的小伙伴。
大家一起在小区玩捉迷藏、滑板车,分享玩具。
秦樾幼时就长得很好看,睫毛特别长,他妈妈又总喜欢给他留娃娃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似的。
男孩们因此笑话他,不愿意跟他玩。
而年龄比较大的我,会拿着画板找他一起画画,看故事书。
他后来经常来我外公家找我玩,到了中午吃饭,我们还在追连载漫画,他爷爷奶奶来叫他,也不肯回去。
秦爷爷便跟我外公开玩笑,说孙子干脆送给你们家了,每次来一趟,第一件事就是问薇薇姐有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