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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九颗糖 结局(下)
景玉细细抚摸着这个金色的箱子,这并非在模板中直接灌注而成的,上面有许许多多精细的、大朵大朵的牡丹。
不,不仅仅是牡丹花朵,最右下角,雕刻着一只小龙,趴在精细的牡丹花瓣下,抱着自己尾巴尖,正在睡觉。
这是克劳斯为她准备的“嫁妆”。
按照传统的风俗,这应当是她的父母或者兄长来做。
克劳斯先生默默做好这些。
景玉低头抚摸,金子是凉的,但牡丹花瓣似乎有着暖融融的温度。
景玉用力吸了口气,问:“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回应她的,是克劳斯落在她额头上的一个吻。
“不是,”克劳斯纠正她,“我想成为你全部的家人,景玉。”
他如此温和地叫着她的中文名字。
景玉向他的身体靠去,用额头轻轻蹭蹭他的下巴。
她回答:“我为此感到荣幸。”
感动归感动,景玉仍旧快活地打开这个纯金的箱子。
漂亮的光芒落在她的脸颊上。
景玉猜测克劳斯一定看了不少的中国电视剧,或者咨询过专业人士。
这个箱子里面填满了珍贵的宝石,一部分已经镶嵌好,还有一部分未做镶嵌,等待她指挥归途。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转让协议,不仅仅局限于金钱、房产、车子,还有一些克劳斯名下的俱乐部、一些他所投资的股份等等等等。
数字很庞大,数学优秀如景玉,也需要在看一会之后,稍微停一停。
这些东西太多了,多的超过她理解能力。
当金钱成为一个庞大的数值后,人会短暂丧失掉关于它的认知平衡。
景玉盖上箱子。
克劳斯问:“这些能够给予你安全感吗?”
他将黑色的笔递到景玉手中,垂眼看她,示意她在空白的地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但景玉并没有动。
她问:“那个,你该不会是想利用我转移资产吧?”
克劳斯用行动回答景玉的疑问。
他终于完成今晚一直威胁她的事情——
将龙拎起来趴在桌子上,隔着裙子赠送给她粉红色的蜜桃臀。
毫不手软。
景玉不得不说,克劳斯给予她的“嫁妆”给予她巨大的帮助。
受益于这些钱,景玉在十月节来临的时候,顺利地租到了一整个漂亮的啤酒大厅。
为了吸引游客,她花了一些钱,请来专业的设计师,将这里布置成传统的巴伐利亚风格。
这种特殊风情让啤酒大厅中客人大大增加,外加一些小小的促销手段和特意搭建的拍摄布景,使得这一方天地成为了许多人优先选择的地点。
更别说为了扩大影响力,提前让人在Tiktok上发布许许多多的广告视频。
当公共汽车、有轨电车车身打上“Zur Festwiese”的标记时候,十月节次日清晨,这里像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开幕式一样,有着英姿飒爽的年轻女骑手,骑在枣红色的马上,带领着一队游客,悠然踏入特雷西草坪。
啤酒节结束后,景玉成功签下了五家供货商的单子。
她特意大方地请克劳斯先生去柏林度假,景玉慷慨地订了迷人而安静的酒店,有着高高的、漂亮的天花板,还有数量繁多的油画和石版画,充斥着浓郁的老柏林气氛。
不过景玉最爱的还是长毛绒的东方地毯,她可以坐在上面,认真地给克劳斯先生的腿做“金色的小爱心”。
作为一个日耳曼民族血脉更多的男人,克劳斯先生在拥有茂密金色头发的同时,也拥有着相对亚洲人而言比较浓重的体毛。不过,自从景玉与他第一次坦诚相见之后,就发现克劳斯先生会将除却腹毛和绝对领域外地方脱的干干净净。
景玉承认这样的确手感更好,也方便她捏捏嘬嘬,然而出于好奇心,景玉仍旧恳请对方将腿毛蓄起来一阵子,她想亲手体验一些新奇的东西——就像克劳斯亲手为她脱毛一样。
克劳斯起初拒绝了她的请求,无奈景玉攻势太猛,软磨硬泡,最终和克劳斯立了一个“赌约”,倘若景玉能够在这次十月节谈成五件合作,克劳斯就同意她的小小愿望。
她成功了。
克劳斯不得不蓄了一段时间。
景玉想在克劳斯的腿上做出来金色的小爱心图案,她特意买了一把小巧的电动剃刀,认真地告诉克劳斯:“你听说过秋裤吗?嗯……就像有着爱心图案的秋裤一样,我会将大部分剃干净,只留下金色的爱心形状,类似于波点图案——不同的是,它是金色的爱心。”
克劳斯说:“甜心,我没有听说过金色爱心,但我想到了昨天刚看到的中文词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景玉夸赞他这恰当的表达能力:“很好!”
她认真地将小剃刀贴到克劳斯腿上,修剪出小爱心的模样:“我刚刚在想喔,中国的基因是不是给你注入了语言天赋?”
克劳斯回应:“并不一定,甜心,我祖父的母亲来自波兰,但我并不会说波兰语。”
景玉停下小剃刀。
她仔细想了想克劳斯祖上那些复杂的血脉,感慨:“这样说的话,你应该混了欧洲好多国家的血,真的好复杂嗷。”
还没等克劳斯解释,景玉也骄傲地挺起胸膛:“不过欧洲面积就这么大,有的国家还没我们省人口多呢。我也一样,真要论起来,我还是四省混血呢。再往祖宗上翻翻,说不定混了八个省。”
克劳斯笑了。
他任由着景玉用小剃刀兴致勃勃地摆弄,伸手将她垂下来头发仔细掖到耳后,在她嘴唇上亲亲。
景玉的金色爱心计划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改了主意,去往绝对领域。起初克劳斯表示拒绝,但当景玉坐在她刚刚修剪完成的爱心时,克劳斯才咬着牙提醒她:“就这一次。”
只有上帝清楚,他对景玉说过多少次这句话。
金色阳光穿透厚厚的窗帘探入,克劳斯抚摸着自己昨夜亲手除掉青草的草坪,透明的龙涎落在精致的、层层叠叠的白牡丹上。
克劳斯的手指插入景玉的黑发,他坐在地毯上,脸庞看起来痛苦又压抑。
景玉双手压在金色爱心图案上,用一个吻解除掉他的封印。
有着克劳斯先生气息的吻。
就像旁边桌子上摆放的布偶娃娃。
金发碧眼的魔王坐在草坪上,小龙面对面坐在他怀抱中,怀抱着一堆宝石。
魔王投喂给龙樱桃,而龙骑在硕大的红色棱石上,接触面被无法压制的宝石映出红色光泽,尾巴尖尖绷成直线。
地上这张漂亮的长绒地毯最终被景玉购买下,她决定自己亲手销毁掉“罪证”。
“宾主”尽欢的愉快假期结束后,景玉接受克劳斯的邀请,乘坐他的车前往慕尼黑。
在离开柏林的车上,景玉将脚搭在克劳斯先生的西装裤上,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还记得我上次读的那本童话吗?”
克劳斯问:“哪本?”
“嗯……就是关于龙和魔王的那篇,”景玉说,“不小心失去心脏的龙,最后怎么样啦?”
克劳斯笑了,顺手捏了捏景玉的脚腕。
“魔王亲手将自己的心脏还给了龙,赠送给小龙无数的珍宝。”
他慢慢地讲述着景玉没有看到的那些:“龙留在魔王身边,他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景玉感叹:“这可真是一个普通的童话结局啊。”
“还有另一个版本的结局,你想不想听?”
景玉快乐地坐起来,不小心将西装裤蹭皱。
她伸手抚平褶皱,兴致勃勃:“什么版本?”
克劳斯不动声色地看她:“龙和魔王生了八个小龙。”
景玉惊讶:“魔王生的?不可思议。”
她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克劳斯:“那魔王先生愿意为龙生八个小龙崽吗?”
克劳斯捏住她的脚腕。
他说:“我想,现在的魔王先生应该只能接受一只小龙称呼他为Daddy。”
景玉扑过去,额头抵在他胸口,用力地蹭了两下。
她说:“我也这样想,亲爱的魔王先生。”
克劳斯按住她的头发,享受着她主动的依偎。
但是,只有一分钟。
景玉发出快乐的声音:“回到慕尼黑后,我能够拥有一杯加蜜豆和芋圆的布丁奶茶吗?”
克劳斯说:“不能加蜜豆,只能选三分糖。”
景玉抗争:“糖是奶茶的灵魂!蜜豆是奶茶的爱人!你忍心拆散它们吗?”
克劳斯低声在景玉耳侧提出一个玩法。
景玉想到了那个等尺寸比例的玉质玩具,立刻反驳他:“你骗人,这样根本没有足够的水来养玉,玉不是这样养的……”
克劳斯遗憾地说:“那奶茶小姐可能等不来它的爱人了。”
景玉企图说服克劳斯先生:“那Jemma小姐会因为奶茶小姐破碎的心而一起难过,说不定会因此耽误和克劳斯先生的约会……”
黑色的库里南穿越萨克森的宽阔道路,车窗外是迷人的易北砂石山脉,连绵275平方公里的土壤迎接着温暖的阳光,疏松岩石被自然的风改造成奇异的石柱。
悬崖陡峭,山顶平坦,峡谷沟壑,深深浅浅,如同跳动不停的心脏、永不休止的爱意。
易北河畔的风吹动枝叶唰唰啦啦作响,山谷好似卡斯帕·大卫·弗里德西笔下浪漫的画卷,安徒生放下他的羽毛笔。
魔王先生和小龙交换了彼此的心脏。
拥有魔王心脏的小龙,在灿烂的阳光下,主动亲吻魔王先生的唇。
属于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小龙笨拙地学习如何爱魔王。
——END——
克劳斯第一次见到景玉的, 慕尼黑刚刚经历过焚风。
这种来自阿尔卑斯山脉的南风,裹挟着静电荷而来。盘旋的大气浓稠黏腻,近乎于过敏的症状影响着整个城市的上空。
在往常时刻, 克劳斯会选择在这种糟糕气到来之前外出度假, 但这次因为一点小事情耽误了。
克劳斯家中养的猫没有出现什么呕吐反应,他倒是被这种异常的气惹到有些不悦。大分时间,他都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度过。
在刚刚搬到慕尼黑后, 克劳斯就看中了这个房。
有温暖的阳光,有一个宽大的地下室,在亲自设计改造之后, 地下室就了克劳斯的私人场所。
在没有外出的情况下, 克劳斯大分时间都在这个地下室中休息。
尽管整个房有着极为强悍的安保系统。
事实上, 作为埃森先生唯一的继承者, 克劳斯从被接回德国起就处于严密的保护措施之下。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些经历过专业训练的人士更不会影响到雇主——或者说家主的生活。
他们确保着家主的人身安全,这不仅仅局限于日常饮食出行和娱乐方向, 但又不会打扰先生们个人的兴趣爱好。
而他们并不能保证克劳斯先生的心理健康。
在两年之前,克劳斯就察觉到自己出现了些微的状况。
他似乎容易对些处于糟糕状况的人产生一些过分的理心。
心理医生马克西姆证实了克劳斯的预判,在接受完善的心理测试和诊疗之后,但现行的治疗方案并没有到有效的治疗。
在准备启动治疗新方案之前,马克西姆的友『自杀』身亡。
对方一蹶不振, 辞去这项工作。
新接任的心理医生做了新的规划,建议克劳斯寻找一位辅助治疗者,用以平衡克劳斯的心理问题。
对方必须要足够可怜,状况糟糕,能让克劳斯产生理心;
其次,最好是男『性』。
——倘若和『性』相处, 很有可能会产生一些不可控的后果,譬如相爱,『迷』恋。
克劳斯先生不认可心理医生推断出来的这个结局,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因此爱上对方。
人会因为怜悯而产生爱情吗?这个假设听起来如此荒谬。
但这个想,在焚风结束后的第,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克劳斯隔着玻璃窗,看到一个穿着廉价旗袍的孩,正在活力满满地用各种奇怪的中文词语骂完对的日本人。
旗袍的针脚歪歪扭扭,显而易见的流水线残次品。
粗制滥造的布料边缘将肌肤磨出红『色』,被束缚在这件过小衣服中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可怜、被雨水淋湿的麻雀。
而克劳斯想到两个不合时宜的词汇。
两个适合她、能够阻止他的安全词语。
两小时后,克劳斯坐在白『色』粉饰的拱形花板下,慢慢地喝着一杯红茶,看着桌上的纸张。
纸张上是只小麻雀的大分人生。
吉姆坐在对,抱怨着一些土耳其人的糟糕做。
“……接到大分于种族歧视的指控,都来源自这些跑来跑去的土耳其人,”吉姆皱着眉,他脸上浮现出嫌恶的表情,“上帝啊,实在想不通他们在做些什么。”
克劳斯没有参与吉姆和朋友的闲聊,他在专注看东西的时候,其他人自动降低了音量和动静。
就连侍应生送餐具时候的声音都放轻不。
这家周围环绕着许多宏伟大建筑的餐厅中有不的生。
克劳斯偶尔会来这里喝一点茶。
请不要误会,现在的克劳斯先生还不曾拥有他的玫瑰。
他在温暖的阳光下低头,纸张上印着的黑『色』单词拼凑出个穿廉价旗袍『性』之前的大分经历,这些看上去十分糟糕。
独自跟随母亲生活。
在异国他乡求。
在一家生意并不好的中餐厅中打工。
中餐厅老板已经准备回国。
……
像这样的贫穷留生并不见,德国和国的公立大免除费,这让很多条件并不是特别好的生选择这里。
对大分留生而言,半工半读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但这张纸上的词汇如此有趣,令克劳斯看了两遍。
大概因为她身上的粉红『色』旗袍。
现在的气谈不上温暖,在中餐厅老板向个日本客人道歉的时候,中国『性』穿着件粉红『色』的旗袍。旗袍上有着牡丹的图样,旗袍很短,短到仅仅能遮住大腿的一半。
注视着杯中的红茶,在朋友的谈笑声中,克劳斯又想起当时的情景。
穿着短旗袍、拥有着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性』,膝盖被冻的发红,手肘也似乎很冷,对方正试图通过用右手捂住手肘的方式来取暖。
因为寒冷而冻伤。
克劳斯想。
这是一个完美的人选,不是吗?
-
被雨淋湿的麻雀也有着自己的固执,克劳斯冷静观察了一段时间。
她住在廉价的公寓中,每个月付350欧的房租,隔壁住着一个暂时落脚的吉普赛郎。
她吃中餐厅卖不出去的剩余饭菜和平价的生食堂,大分时间选择意大利,吃酸酸的黑包,用一个旧旧的水杯喝水。
克劳斯看着她打工的中餐厅门,看着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苦恼叹气,拼命地『揉』着自己黑『色』的头发。
克劳斯真担心这个叫做景玉的小麻雀会把自己拽秃。
她『揉』自己头发时候的力气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小——相对于她的体型来说。
只是可怜的小麻雀在找工作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好运气,至她有意向的些工作场所都有点点糟糕。
如今的德国已经将『性』/交易认为合,有些人仍旧乐意在不合的地方找点刺激的乐。
譬如景玉想要投递的些餐厅,都有过客人『骚』扰侍应生的前例。
克劳斯先生并不认为这是能够让她愉快的工作场所。
尽管明白,适当的受挫能够令小麻雀更渴望找到能够遮风挡雨的屋檐,但克劳斯先生仍旧选择展『露』善意——他悄然将小麻雀安排到自己常去的家高级餐厅中工作,让她拿到更多薪水。
这种行为并不恰当。
不过克劳斯不想看到小麻雀被其他人揪掉羽『毛』的模样。
在她入职一周后,克劳斯终于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中国孩,请帮倒杯酒,好吗?”
小麻雀恭敬地完他的要求,她甚至没有看克劳斯的眼睛,睫『毛』低垂。
她接待客人时的动作做的如此标准,显然接受了刻苦的训练。
小麻雀似乎已经适应这份工作,这理应当是件好事。
但对于克劳斯来说,不是。
克劳斯微笑着和她聊,旁侧的米娅将扇打开又合上,甚至不安地拿这个装饰品扇风。
吉姆正在追求她,而米娅有着更猖狂的心思。
克劳斯知道她会做什么。
在离开前,克劳斯单独和餐厅老板聊了聊。
他给予对方一笔钱,让他用正当的理交给只可怜的小麻雀——没有工作会令她不安,这些金钱应当能够稍稍缓解。
第次见到小麻雀,完全属于偶然。
在充满阳光的长椅上,两人并肩坐着。
克劳斯微笑着询问她一些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意外地发现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意外地坦率。
坦率到被克劳斯从警局中度捞出来的时候,毫不担心地答应了他一喝咖啡的邀请。
如此不设防。
这让克劳斯度确认她的年龄。
他并不希望自己捕捉到的,是一只雏鸟。
而向对方施以援手的机会,在慕尼黑被风雪侵袭后终于达。
克劳斯顺利地和她签订好救助和辅助治疗的契约。
唯独一点不太顺利——对方比他想象中更爱金钱。
或许不应该用小麻雀这个词语来形容她,她是一只拎着口袋的龙。
不过这也不坏,克劳斯能够理解对方对金钱的渴望。
她的状况有些糟糕,就像刚刚接受收留的流浪猫,大概稳的衣食住行能够让她放下戒备心。
克劳斯需要她的信任。
他给了景玉稳的住所和食物、没有额度的卡,让她能够尽快地适应这个房间。
之后克劳斯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和即将到来的度假中。
等到克劳斯的度假快结束时,圣诞节前两,他才想起来留在家中的小龙。
在巴伐利亚森林的木质房间中,克劳斯果然看到了一个气『色』更好的景玉。
在这种情况下,克劳斯第一次品尝了她的唇。
这个吻让她尝到甜头。
克劳斯的体验也很好。
返回慕尼黑后,克劳斯在地下室中剥开景玉,他用嘴唇和舌头抚慰过度担忧的她,时也接受了她的回馈。
培养她的乐趣比克劳斯想象中要更多,在大分时间,她都很乐意执行克劳斯安排下来的事项。
譬如按照他要求的饮食菜单吃饭,住在他安排的房间中,以及……控制『奶』茶的摄入量。
最后这一点遭到景玉的一点点小反抗,她甚至像只小松鼠一样偷偷藏起来喝,企图隐瞒他。
但克劳斯并不讨厌景玉的欺骗。
对方在规则边缘做出的挑衅和试探,能够令他更加愉悦地施行管控权。
严厉管控她的习,细心照顾她的生活,看着她从一片糟糕慢慢回到正轨之上。
景玉的作业到教授极高的分数,她在小测验中获优秀的绩,厚厚的、越来越认真的阅读笔记,开始尝试着习其他的技能……
她的肩膀不样消瘦,脸颊上漾起漂亮的好气『色』。
克劳斯从这个过程中体验到心理平衡和愉悦。
第一次『性』发生在他猎杀红鹿之后的森林道路上,绿『色』的坐垫上是她出来的快乐『液』体。一切发生的如此自然,星空之下,克劳斯与她熟悉着彼此,夜『色』与灯光相融,雇佣和救助之间的界线似乎不样明显。
他的生活有了极大的变化,家中住进来一位需要他的龙。
白,克劳斯照顾着景玉的业,在她努力完阅读任务时候陪伴她读书;晚上两人做亲密事,在地下室中愉快地使用着各种工具。
克劳斯欣赏景玉身上的活力,以及她的勇气,与这些相比之下,她喜爱钱财这一点也显可爱。
他们已经顺利地找到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在第年的圣诞节到来之前,克劳斯的确这样认为。
圣诞节即将到来的时候,埃森先生提出要见景玉。
克劳斯本想拒绝,因为他已经准备动身去不莱梅。
况且,按照埃森先生的意思,他是想要以“见新家庭员”的方式来见景玉。
他的外祖母陆叶真士也在。
克劳斯目前到了可以孕育后代的年龄,他需要继承者,来继承埃森家族的庞大资产。
埃森家族历代家主都有着自选择婚姻的权力,克劳斯样具备。
他并不担心埃森先生会因此为难景玉。
影响他做决的因素,是这次见背后的不寻常意义。
埃森先生在通话中提醒克劳斯,他可以考虑拥有继承人了。
但目前的克劳斯还没有考虑过后代的问题。
即使是和景玉。
在冬至过后的第晚上,景玉的礼物到了。
礼物是特制的,用的通体清透的一整块玉。这是克劳斯允诺送给景玉的等比例玉制玩具,玉制的大小,完全取决于景玉的动手能力。
不过毕竟是景玉亲手简单测量的,玉通体光滑,并没有做出其他仿真细节。
景玉噼里啪啦地猜测着这东西的真正价值,晚上也放在枕边,说是等明锁进保险柜中。
愉快运动后,克劳斯抚『摸』着她黑『色』的头发,瞥见垃圾桶中,有刚刚使用过的小雨衣。
或许发泄过后的精神比较松弛,克劳斯抚『摸』着景玉黑『色』的头发,忽然问:“考虑过以后和不做保护措施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克劳斯自己愣一下。
但更令他震惊的是景玉的回答。
景玉『迷』茫地注视他:“们不是说好了,不吃『药』吗?”
克劳斯说:“不用吃。”
景玉眨了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懂了!”
“您是不是想结扎啊?”
克劳斯:“……”
景玉还在兴致勃勃地说:“今下午还看到了手机上的推送广告,说是寒假大放价,第根半价……”
在景玉快乐地念着下午看到的广告词时,克劳斯心中漾起一股莫名的不悦。
他拉住景玉的脚腕过来,景玉茫然问:“做什么?”
克劳斯一手扯住她,另一只手探过去『摸』装着玉的盒。
他简单地回答:“第根半价。”
上次景玉测量玉的时候, 耗费了不少力气。
虽然现在就收到成品,但她并不打算使用。这东西看上去很昂贵, 景玉决定好好留着。
克劳斯先生显然并不这样想。
当他将景玉拽过来的时候,后者还在企图和他谈判。刚刚结束一场,景玉明显体力有所欠缺。
她需要休息。
克劳斯仍旧记着刚才她说的话。
景玉并不笨,她很聪明。
只是不想与他孕育后代。
这点很奇怪,即使克劳斯至今仍旧没有孕育孩子的打算。当景玉这样直白讲出来的时候,他却有些不舒服。
克劳斯说不出是为什么,他低头,亲吻景玉的唇。
景玉没有拒绝。
她的唇尝起来有一点甜甜的味道,像是柔软的玫瑰花瓣。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 黑色的睫毛。
她有像阳光一样的肌肤, 树藤般坚韧向上的能量。
他选中的这个女孩, 有着属于她自己的生存法则。
景玉敢在小酒馆中大声地骂种族歧视者“Scheisse nazis”。
后面这个词是大部分德国人不愿意喜欢听到的, 纳粹是他们永远的羞耻, 包括克劳斯在内。
不过克劳斯承认, 她勇敢地使用语言回击那几个家伙时很迷人。
她拥有着克劳斯并不具备的活力——那种野蛮生长的活力,像荒原上郁郁葱葱的青草。
现在,这郁郁葱葱的青草被他用力拥抱着。
方才被金色小鹿食用过,仍有茵茵水痕。
克劳斯向下, 亲吻她。
景玉手指深深插入他的头发, 忍不住扯紧。
克劳斯触碰着她的手, 提醒:“轻一点。”
景玉说:“我想喝水。”
克劳斯去倒了一杯水回来, 她捧着,用力地喝下去。
吨吨吨。
这并不淑女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富有生命力。
克劳斯等她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后才继续接吻, 景玉伸手捂住自己嘴唇,明显有些抗拒:“不要,你刚刚亲过……”
克劳斯问她:“你不喜欢自己的味道吗?”
景玉没有说话,她放下手,默认克劳斯将这个吻继续。
克劳斯年少时读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书,忘记从哪本书上看到的观点,大概是亚洲那边的作家。对方说,情人只会做/爱,但爱人才会接吻。
受于生长环境影响,很遗憾,克劳斯不会欣赏这类文学作品。
此刻,他却忽然想起这句话。
在景玉搂住他脖颈索要深吻时,克劳斯按住她肩膀,示意她倚着柔软的被褥半躺。
景玉不解地看着他。
克劳斯手指压在她脸颊侧面,安抚地落下一吻。
墨绿色的床单有着杉树森林的气息,景玉的手指将这片浓绿揉出皱褶,如同被风吹拂过的树枝浓叶,荡开浓郁绿色重影。
克劳斯打开有着温润玉色的盒子。
他的中文都来源自母亲黛安的悉心教学。
在外祖母和外祖父还没有离婚的时候,黛安跟随外祖母在中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她也接受过中国的教育。后来哪怕随着外祖父来到法国,也没有遗忘。
有个词语叫做“温香软玉”,克劳斯并不能理解。
晓香阿姨就有一块玉,冷,硬。
为什么这个成语中的玉看起来是温暖柔软的呢?
如今的克劳斯明白了。
玉被含容,沾染体温,的确会暖。
注视着绷紧的脚尖,指甲顶端染着淡淡红色。
克劳斯在景玉耳侧说:“难怪有句话,叫做以水养玉。”
回应他的是景玉有点愤怒、颤抖的声线:“如果第一个提出这句话的人知道你拿玉做什么,一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穿过亚欧大陆打爆你的头。”
她此刻整个人都坐在克劳斯怀抱中。
克劳斯低头,在她脖颈后面落下一个牙印。
“我不拿玉做什么,宝贝,”克劳斯说,“我只对玉做什么。”
克劳斯并不能详细地阐述自己对亲手救助的女性怀有怎样的感受。
在彼此都可以接受的情况下进行更亲密的举动,他将这些归结为正常的、异性之间的吸引力。
毕竟克劳斯的确很喜欢她。
喜欢她有趣的说法方式,欣赏她热情的性格。
彼此之间签订的合约有固定期限,关于这一点,还是克劳斯亲自订下的。
然而对方带给他的快乐、影响,比想象中要更多。
就像这场新开辟之中,克劳斯使用自己全部的耐心来安抚她,重点观察她的感受,甚至可以压下自己心底那点想要摧毁的感受。
克劳斯并不能判断这些原因。
在法兰克福的庄园中,克劳斯与她度过一个相对而言比较愉快的圣诞。
除了那个摊主将他认为是景玉的父亲以外。
克劳斯无、法、接、受。
相对于来说,景玉的身高的确有一点点娇小——娇小玲珑。
克劳斯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去评价伴侣的身材或者穿搭,此刻,他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是不是需要定做一对胸针?
一个写着“K’s girlfriend”,另一个写上“Jea’s boyfriend”?
从来不在意自己年龄的克劳斯先生,在从圣诞集市乘车回庄园的路上,严肃思考这个令人担忧的问题。
而坐在他对面的景玉,低头认真检查自己购买的那些小玩具,还在快活地哼着圣诞节的歌谣:“Jgle bells,jgle bells……”
克劳斯看着她喜滋滋收集东西的模样,忽然想,如果往后的圣诞节都能这样度过,似乎也很有趣。
那个八音盒状态实在糟糕,克劳斯费了不少的力气,确认里面有些零件的确损坏到不能继续工作。
他私下里购买一些同型号的配件,这种年代久远的东西很难找齐,幸好他有足够的金钱和员工。
克劳斯第一次为自己拥有的财富感到愉悦,至少这同样能够令他的伴侣感受到惊喜。
不过,景玉明显很害怕埃森先生。
在景玉沉浸在游戏中时,克劳斯主动去见了埃森先生。这或许是今年以来,克劳斯第一次主动和父亲谈话。
克劳斯要求对方用尽量柔软、温暖的态度来和景玉沟通,她表面上看起来很洒脱,但也藏着一颗敏感的心脏。
克劳斯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为她带来糟糕的影响。
埃森先生沉默地听克劳斯说完。
他问:“你会和她结婚吗?”
克劳斯顿顿,他说:“或许。”
他在这点撒了谎。
坦白说,克劳斯尚未考虑过自己婚姻,他是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为了更多地保护好景玉,克劳斯选择说一次谎。
或许只是谎言。
埃森先生抱着他收养的流浪猫,忽然问了克劳斯一个问题:“那你会因为她的其他追求者而不悦吗?”
克劳斯说:“不会。”
克劳斯承认景玉具备着的性吸引力。
优秀的女性不会缺乏追求者。
他也不会在意那些赞美她、追求她的男性。
埃森先生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若有所思。
临走前,克劳斯照了照镜子。
他确认,自己看上去并不老。
一定是冬天的风雪,影响了那位摊主先生的视力。
景玉并没有受到埃森先生的为难,当天晚上,她吃饭时候的心情也不错,就像平地里捡到一堆金子。
这样很好。
她收到大批大批的礼物,克劳斯给的更多,装满了她放在门口的那只新靴子。
有一部分还使用陆叶真和埃森先生的名义,后面两人都送了其他的礼物,不过考虑到景玉的性格,克劳斯自己又补充更多具备昂贵价值的东西。
这个敏感、没有安全感的女性,她能够借此意识到,她同样正在被很多人热爱着。
喜爱她的人,绝对并非克劳斯一人。
这点,在农历新年景玉选择请假回家时、以克劳斯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一个姓王的,看上去和她很有共同语言的邻居。
克劳斯不会在意其他追求景玉的人,那些毛头小子并不具备竞争能力。
他却想到了摊主说的那句“您女儿真可爱”。
克劳斯第一次对景玉的追求者产生敌意——在他看到景玉邻居那个和景玉就读同一高中、住在一起、可以聊很多青春期趣事的男性之后。
回答埃森先生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克劳斯可没有想到这一点。
克劳斯来的仓促,他晚上只能睡在景玉的小房间中,睡在她的小床上。
这是克劳斯第一次在中国度过“新年”。
晚上,景玉在偷偷地试探着他的规则,她主动触碰着克劳斯的手。
克劳斯不喜欢被人触碰身体,这点大概和他童年糟糕的经历有关。
尤其是在得知孤儿院的孩子们将会被带到哪里、做什么事情,从小到大,旁人的触碰都会令克劳斯感受到厌烦和不悦。
唯独景玉没关系。
她是自己亲自教导的女性,她就像他用心血培养出来的花朵。
克劳斯没有打算在这个床上对她做些什么,此刻环境简陋,他携带的防护设施在外面的房间。
两人聊了些东西,景玉提到她那个糟糕的父亲。
在一年前,克劳斯就知道这些,但他仍旧很乐意倾听景玉亲口对他倾诉,宣泄。
这些或许能够令她心里好受点。
景玉和他聊了很多很多,最后困到打起哈欠。她将脸贴在克劳斯面前,忽然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我可以叫您一声妈妈吗?”
克劳斯真想知道她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奇怪东西。
克劳斯拒绝:“不可以,甜心。”
景玉眼睫毛轻轻垂下,她的语调有些悲伤:“真的不可以吗?今天是过年呀。”
克劳斯没有说话。
是的,现在是农历新年,一家人团聚的时刻。
景玉仍旧扒拉着他的胳膊。
“我就叫一声好吗?”景玉小声地问,“先生,就当是我向您许的新年愿望。难道您连这个小小的新年愿望都不愿意实现吗?”
克劳斯很想提醒她,她已经使用这个理由来拿到红包。
但今天是新年,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日子。
克劳斯不希望她在新年中遭遇失落。
克劳斯勉强地说:“就一声。”
她的这一点独特爱好显然并不在他的兴趣范围内,比起来Mo,他显然更接受Daddy。
景玉额头抵在他胸前,依恋地叫了一声妈妈,隔了几秒钟,或许是为了安抚无所适从的克劳斯,又叫声Daddy。
克劳斯钦佩景玉,她仅仅使用了两个词汇,就让他的心脏成功地快速跳动。
克劳斯礼貌地说:“小龙宝贝,我似乎有点并不太绅士的反应。”
景玉也礼貌地回答:“先生,我也似乎有点不太淑女的念头。”
并不太绅士的克劳斯先生,在此刻选择尊重“淑女先行”的做法,请景玉先说她的念头。
他已经准备好了。
景玉搂着他的脖子,询问:“我可以一边称呼您为妈妈,一边嘬嘬吗?”
克劳斯温和回答:“你在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在做梦。
我梦到我可以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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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文末尾提到的玉,其实30章有讲啦,这点可以回顾30章,那一章的评论区里,点进去话题楼,可以看到110宝贝发的详细内容。
爱你们嗷!
此外,上一章话题楼有补充的一部分,是原本17章被改掉的一个小互动,仅对话,感兴趣的可以瞅瞅。不知道为什么话题楼一直沉……叹气,我还想分享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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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请求:“Moy呢?”
克劳斯:“不可以。”
克劳斯很乐意和她玩一些Caregivers和Litter的小游戏, 他并不反感成为景玉的照顾者和引导者。
只是,对于“妈妈”这个称呼, 克劳斯难以接受。
他不能理解。
不。
或许可以理解一点点,在景玉身上,克劳斯清晰地看到一个如此缺乏父母关爱的可怜女孩儿。
第一次确认她渴求家庭温暖,还是在从楚格峰下来后,在景玉生病的晚上。
那个凌晨时刻,景玉的体温再度升上来,一会儿叫着冷、一会儿又念着热,拥抱着克劳斯,发抖。
或许是下意识,她在不舒服、神智不清醒的时候使用了很多方言, 说话也含含糊糊, 有着很多克劳斯听不懂的词汇。
他的中文能力仅限于发音标准的普通话。
有个词语能听得懂, 她一直在反复地念着“妈妈”。
无论哪种语言, “妈妈”的发音都如此类似。
克劳斯那天晚上只睡了四个小时不到, 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照顾病人, 陪伴着梦呓不停的她。
作为她的看护者、被她称为先生、Daddy和老师的克劳斯认为,他有关照她身体的责任。
心理医生和克劳斯谈过许多,他清晰地了解自己的内心。
正常来讲,在照顾她的过程中, 克劳斯会产生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所谓白骑士, 不过是从他人痛苦中汲取到快乐的残忍性格。
有些白骑士, 甚至会为了能够产生愉悦而主动制造受害者。
伤害你, 再以拯救你的姿态出现。
当你因为痛苦而哭泣时,他则品尝使用你疼痛酿出来的酒。
可那天晚上,在看到脸颊发红、难受的景玉时, 克劳斯却产生了怜悯和……心疼。
他竟希望对方不要患病。
即使不能给予他身为拯救者的快乐也没关系。
这种心态有些微妙,克劳斯没有告诉心理医生,这种改变让他惊讶,但不排斥。
就像现在。
克劳斯和景玉沟通:“Daddy可以,Moy不行。”
景玉有些失落:“好吧。”
她脸上露出些沮丧的神情,只能依依不舍地贴过去,单纯地选择嘬嘬。
克劳斯感觉到她牙齿的存在,似乎是怀有“报复”心理,对方故意使用了那颗比较尖的牙齿,留下愤怒的痕迹。
锱铢必较。
景玉甚至还扒拉了一下睡袍边缘,凑过去,用她可爱的小鼻子嗅了嗅。
克劳斯问:“你闻到了什么?”
景玉回答:“金钱的味道。”
克劳斯认为自己此刻应该下床,将她按到床的边缘,往她肚子下填一个能让她塌腰翘臀的枕头。
他没有。
“很昂贵、很昂贵,”景玉说,“好像我这辈子努力工作都买不起的味道。像您在法兰克福的那个庄园,像您路德维西的那个地下室……”
说到后面,她声音稍稍低下去。
“还有点像妈妈。”
克劳斯没有继续说话。
布料轻柔接触,景玉主动靠近。
他的胸膛感受到潮湿和柔软,还有她轻轻颤动的呼吸。
今晚的景玉,没有像其他时刻那样,说一些煞风景的话语,她很安静。
克劳斯的手指触碰她柔软的脸颊,在上面压出来小凹痕,又松开。
“我忽然觉着你刚才的提议有些有趣,”克劳斯若无其事地说,“要不然我们试一试?”
景玉惊喜地抱住他,叫了好几声。
克劳斯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微微凸出来的肩胛骨。
克劳斯尝试使用其他目光来审视她。
不是男人对待女人,更不是上司对待下属。
这个小龙在搬运金子的时候,蹦蹦跳跳,似乎也摸了他其他的宝物,在上面留下独特的气息。
这些很不合理的东西在这个夜晚突然翻出来,克劳斯默许了她的两次行为。
克劳斯不确定还会不会有第三次。
他来青岛当然不是只为了景玉。
还有另一位姓秦的朋友,他如今在崂山国家森林公园附近。
克劳斯和他打了会儿球。
秦绍礼打球似乎并不怎么用心,休息时间就停下来打电话,避开旁人。
克劳斯问:“女朋友吗?”
秦绍礼说:“嗯。”
他尝试挥了挥球拍:“女朋友年纪小,粘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绍礼语气中遮盖不住的笑意。末尾的那两个字,念的又轻又快。
克劳斯想了想。
景玉年纪也不大,也可以用年龄小来形容。
她为什么不“粘”自己?
在克劳斯看来,景玉很独立——这个很,已经超过正常女孩子的范围。
即使没有克劳斯出现,她吃着苦头,仍旧能够顽强地生活下去。
克劳斯拒绝掉对方的邀请,在夜色中返回景玉的住宅。
夜幕暗蓝,沿海公路上,克劳斯打开一丝车窗,闻到属于海水的淡淡腥咸气息,被海风卷上陆地。
这是她故乡的味道。
他在狭窄的走廊上遇到景玉的那个父亲。
克劳斯听不懂对方的方言,但这并不妨碍他察觉到那些语言之中的恶意。
这不是什么难事。
在一开始,克劳斯起初无意掺和景玉的家事,这些是她的隐私,克劳斯认为自己需要尊重她。
如果景玉不向他求助,克劳斯绝不会施以援手。
只是那个名为仝亘生的男人的确让克劳斯感觉到厌恶。
他让对方尝到点麻烦。
——包括那个侮辱她的红头发男性。
克劳斯第一次意识到,在某些人眼中,原来女性和另一个种族男性相爱会被认定为“崇洋媚外”。
这很不可思议。
那个红发男性使用语言侮辱了他,景玉用力反击回去,却若无其事地向他解释,只是问路。
白色谎言。
克劳斯看着她喝奶昔的模样。
刚刚为了他而向别人竖起浑身的刺,现在却软化下来,脸颊有点红,说不好是不是因为刚才情绪激动。
尽管力量渺小,但景玉也在努力维护他。
他心中若有所失,好像山悄悄倾塌,咕噜噜滚落一颗石子。
在这瞬间,本该由白骑士保护的龙,扮演了他的白骑士。
她可以不这么做。
克劳斯为这点新发现感受到不安,对方却认为这一些是理所应当。
无忧无虑的龙在忙着她的事业——她那小小的啤酒销售店,一个周的营业额都不够买她身上的一件裙子。
她可以不这么做。
有很多事情,景玉完全可以不做,克劳斯能够给她提供一个更加舒服的平台。
克劳斯预想之中,在景玉毕业后,他会介绍景玉去埃森集团工作,送她一套美丽的房子,适合她的车子——比如,一辆粉红的劳斯莱斯。
不过,克劳斯仍旧认为“陆莱斯”这个名字又奇怪又迷惑。
在他看来,即使叫做“陆富贵”“陆吉祥”“陆有钱”“陆钱多”的谐音也比“陆莱斯”更有趣。
至少,“陆钱多”的谐音是“陆谦铎”,看上去也很高档。
克劳斯这样想。
在合约结束之后,景玉仍旧能够拿到优渥的工资,住在温暖的房间中,开着美丽的车子。
就像每一个德国中产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她不需要为了衣食住行而担忧,可以在社会高福利制度和工作的帮助下,享受着快乐的一生。
他可以……
不,克劳斯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合约的期限是他亲手敲定的,如今,制造者却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并没有将这个时间再延长一年。
为了解决这种懊恼,克劳斯带着景玉去度假,和她玩飞行棋,去拉斯维加斯的赌场玩耍……喧闹的老虎机声音,盛满马丁尼酒杯,棕榈树下灯光扰动,赌中高浓度的氧气并没有令克劳斯感到兴奋,他仍旧被这种奇怪的情绪所困扰。
克劳斯先生在和海洋生物仅隔着一层玻璃墙的套房中将景玉抱起来,强烈侵占,景玉叫着他的名字,愉悦地抱紧他的脖颈。
克劳斯意识到,自己拥有的似乎只有她的躯壳。
她的灵魂属于金钱。
景玉和莎拉的对话又印证了他的想法——
这个美丽的、来自中国的淑女,脑袋中始终只有金钱。
当从景玉口中听到“就算真的要挖墙角,也得再等两年”的时候,克劳斯真的很想、很想给她点教训。
他也这么做了。
在例行教训过后,克劳斯冷漠地宣布,作为惩罚,她在一段时间内将不能喝奶茶。
景玉对此表示抗议。
克劳斯铁石心肠。
被驳回之后,她仍旧会偷偷地跑出去买。
作为克劳斯先生的伴侣,景玉如今也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下。在不打扰她正常生活、学习和交往的前提,她身边的危险都被严密地排除掉,包括不仅限于她每日的行程。
只有景玉不知道,她还自以为偷偷买奶茶喝掉这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
克劳斯完全可以使用很多很多的中文成语来形容她。
那些适合她的词语都涌进了大脑。
不识好歹,见异思迁,爱财如命,财迷心窍,冷血无情,阳奉阴违。
这些成语都是贬义的,每一样都是克劳斯先生并不想在自己未来伴侣身上看到的特质——即使他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即使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婚姻。
尽管克劳斯先生是坚定不移的独身主义者,但倘若有一个人走过来,告诉他:“嘿!朋友,你将会爱上一个贪财、冷血、满嘴谎言的女人。她只喜欢你的钱,无视你其他地方,还很不听话,只会扰乱你的大脑,让你不能正常思考。”
克劳斯会认为对方是个疯子。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
但是。
他现在的想法并不是很坚定。
看在她在异国他乡喝不到奶茶的份上,克劳斯悄悄地给景玉设了一个小小的容忍度——
一周之内,他允许对方偷偷地喝一杯奶茶。
只要她不过分,克劳斯可以假装不知道。
周一,景玉借口买书,偷溜出去,点了满杯西柚。
克劳斯想,这种属于果汁,可以不列到奶茶范围内。
她不违规。
周二,景玉在放学路上,借口送朋友东西,偷点了阿萨姆奶茶,还加了蜜豆。
嗯,她这周的偷喝额度已经满了。
周三,景玉晚上去工作室,那天晚上,她们工作室七个人,点了八杯阿萨姆奶茶。
——毕竟朋友都在,稍微多喝一杯,也可以谅解。
克劳斯犹豫一下,决定选择原谅。
周四,景玉谎称自己给好朋友买礼物,大摇大摆地跑出门,点上一杯香芋奶茶,加了蜜豆芋圆焦糖珍珠。
克劳斯:“……”
太、过、招、摇。
克劳斯不能容忍了。
他守着偷喝完奶茶的、满口谎言的小龙回家,抽了腰带。
克劳斯今晚不会心软。
他已经做好狠狠教育对方的准备。
但景玉却神神秘秘地将一个盒子递给他,期期艾艾。
克劳斯冷漠地问:“这是什么?”
景玉说:“你打开看看嘛。”
他握着腰带,打开看。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份袖扣,上面镌刻着他的名字。
克劳斯一顿,看向景玉。
她说:“嗯……我上次在拉斯维加斯不是赢了一笔钱嘛,然后,您上次帮了我很多忙,这是我送您的礼物……”
很奇怪。
平时一拍屁股就一堆甜言蜜语的小龙,在这个时候却羞涩地说着简单的话,她的视线游离,左顾右盼。
“因为是定制的,所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拿到……我没有其他意思!”景玉用力强调,还咳了一声,“只是答谢礼物!!!”
她这两句话的语气倒是很重。
克劳斯合上盖子。
他感受到自己不正常的心率,比平时要高。
景玉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腰带。
她好奇地问:“先生,您拿着腰带做什么?”
克劳斯将腰带随手丢到一旁。
他回答她的问题:“太旧了,准备丢掉。”
……算了。
贪财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她只贪他的财。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估算失误,明天还得有一章克劳斯先生视角。
在这视角里面,我尽量写一些,景玉认为无关紧要却让克劳斯先生牢牢记住的事情。
正文中提到的不会大范围描写嗷!
因为正文主要是景玉视角,所以很多时候,她意识不到自己有多么好。
但克劳斯先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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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发觉景玉具备情感缺陷这件事, 是在一个派对结束之后。
因为工作和学习上有合作,景玉最近和希尔格走的很近。
克劳斯并不认为这个年轻冒失的男大学生能够给他带来什么威胁。
但是, 在几个月前,克劳斯还能够使用聊天的语气,向景玉谈起她的那些其他追求者。
那时候的克劳斯先生不会将这些东西放在眼中,而现在的他,已经开始尝试将追求者和威胁者划上等号。
这可真是糟糕。
更为糟糕的是,克劳斯发现景玉的脑子中完全没有“恋爱”这种意识。
她或许并不具备这种情感。
——即使丘比特拿着小金箭追在她那可爱的小屁股后面拼命地射啊射,她仍旧会灵巧地统统躲开。
——说不定,她还会用粉红色麻袋蒙上丘比特的头,将丘比特所有的金制弓箭完全洗劫一空,拿去熔成金子锻造成一个金蛋, 迅速藏在龙肚子下, 快活唱歌。
克劳斯知道, 有着合约的约束效应, 景玉一定不会和希尔格有什么超出金钱的交涉。
但在看到希尔格对着景玉掀开衣服、露出他那在健身房努力训练出的小肌肉时, 克劳斯仍旧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点点不悦。
一定只有一点点。
年轻男孩在自己身上纹着愚蠢的图案, 这有什么好看的?
克劳斯并不知道希尔格身上纹的是什么,但他相信,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纹的大部分都是会令他们后悔的图案。
比如克劳斯读书时候的朋友, 在成年那天, 让纹身师在他身上纹了一只猫。
克劳斯让景玉好好地看清楚他的纹身——那朵名为“景玉”的白牡丹, 由中国的花匠培育而成, 在他腹肌上格外明显。
多么美妙的巧合,她和他的纹身有着同样名字。
景玉亲吻着纹身,克劳斯抓住她的头发, 他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过,即希望她能够低头,又想要将她捧起来。
训导她,照顾她。
给她教训,给她温暖。
克劳斯并不怎么平静地接受着景玉带来的变化,和这些东西比起来,有另外一件事更令他忧心。
那就是他的上一任心理医生,马克西姆。
两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认出彼此,都选择性地不提童年时候糟糕的往事。
他们谁都没有说。
克劳斯认为,在这种情况下,马克西姆并不适合继续做他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应该只有单纯的医患关系,不需要再有其他牵扯。
马克西姆赞同他的观点。
离开前,他尽自己所能,提供给克劳斯一些建议。
遗憾的是,在女友过世之后,马克西姆彻底不受控了。
心理医生患病是最严重的一件事情,所有的治疗措施对于他们而言都毫无用处。
也是马克西姆,告诉克劳斯,景玉的情况或许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乐观。
童年和青少年成长期的经历会给人带来严重的影响。
鉴于景玉那糟糕的成长经历,她养成现在这种“只要钱不要爱”性格十分正常。
“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想要’拯救’对方,这当然没什么问题,”马克西姆对克劳斯说,“但如果,兄弟,如果你想和她恋爱,那问题就比较棘手了。”
克劳斯什么都没有说。
在景玉眼中,似乎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
那他的时间和关爱值多少欧呢?
……景玉认为连500欧也不值。
但她还是会一脸心疼地付给他钱,要他陪伴着一同去巴特迪克海姆。
或许是相处时间足够久,也或许是克劳斯管控的太过松懈。
景玉表现的比以往更加“放肆”,她一路上都在车上唱着奇奇怪怪的歌曲。
副驾驶上的安全带完全不能对她造成约束,在纵声歌唱到情绪高涨时候,她还会手舞足蹈,昂首挺胸。
这让克劳斯以为自己是开车载着小安德烈和他朋友去度假。
他承认,在他人生并不算漫长的三十年中,第一次听这么古怪的歌声。
不过还不错,安德烈的歌声只会令克劳斯感受到噪音,而旁边这只小龙的歌声有着神秘的力量。
她似乎天生具备着能够让人心情变好的能力。
除了告诉她的朋友“克劳斯先生是我的养父”这件事情之外。
当那个像金毛一样的希尔格热情地向克劳斯伸出手、称呼他为“叔叔”时,克劳斯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在德国境内合法地让一个人消失。
算了。
这是她的同学、实践项目组的搭档、事业上的合伙人、翻译、朋友以及助理。
也只是一个喜欢在身上弄一些奇怪纹身、像金毛一样的青少年。
克劳斯并不反感景玉称呼他为“Daddy”,这个包含着尊敬的爱称让他感觉到愉悦,尤其是和她玩一些身心都会愉快的游戏时。
只是这不能代表克劳斯会喜欢她在外面使用这个称呼。
还好这个机灵的小龙还知道圆谎。
这个在车上唱了半天歌、睡了半天的小龙趴在床上休息,克劳斯去外面购买晚餐。
店铺内部铺着红榉木地板,装饰着奇怪的干花和大镜子。
克劳斯平时不会在外面照镜子,更不会在镜子前停留太长时间。对于一位绅士来说,在等待时候照镜子显然很不合适。
今天的克劳斯却选择在镜前停留。
他的头发仍旧是金色的,健康的卷,没有任何白发;
他没有近视,眼睛很健康,不过在光线暗的时候,需要借助一下眼镜——这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体重一直保持在恒定的范围中,和刚刚认识景玉的时候比较,他的饮酒量和运动量都很稳定,没有改变。
……
他并没有衰老的迹象,和景玉看上去很相衬。
至少比希尔格那个小子看上去更配她。
克劳斯确认这点。
他悄然留意着景玉衣服和鞋子的颜色,挑选能够与之风格相衬的衣服;
打电话告诉为埃森家提供服务的裁缝先生,让他们用同样的布料制作他与景玉的衬衫,以及,做一些风格一致的衣服……
毕竟她如今受自己照顾,他为自己的照顾的女性送一些衣服,这很合理。
就像他刚刚仔细阅读菜单,找出符合她口味的晚餐。
这些都很合理。
唯独不合理的一点,发生在次日。
在公园和景玉散步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可爱的混血女孩。
像大部分亚欧混血一样,小女孩有着黑棕色的卷发,景玉陪她玩了很久。
有那么一瞬间,克劳斯有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和景玉有孩子,是不是也会和这个女孩差不多。
她的发色,他的卷发。
今天的晚风太过温暖,以至于克劳斯不经意地问她:“……想不想让我成为真正的父亲?”
为他生一个孩子,他们一起抚养这孩子长大。
不要等合约结束就离开,继续和我在一起。
我能够提供给你无忧无虑的生活,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
然后,景玉给了他一个令人震惊的回答。
“难道你想收养我?”
是的。
我想收养你。
我恨不得从你刚出生就把你抱到我身边,在你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先狠狠地揍你一顿。
在你读书时被坏孩子欺负的时候,冷眼看着;等你哭着过来要抱抱的时候,再冷漠拒绝。
在你工作受挫、碰壁、被上司为难时,我就应该什么都不做。
我绝对不会帮你。
你这个小混蛋。
Duy,Idiot,Pighead。
愚蠢的、不解风情的小兔子。
克劳斯看到她的黑色眼睛,又忍不住叹口气,选择把这些糟糕的词汇打散。
算了。
她不懂这些。
克劳斯将话题转开,和她讨论其他事情。
这是克劳斯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马克西姆所说的话。
和景玉恋爱是一件棘手的问题。
她将自己封闭起来。
她不期望从外界获得爱,甚至会下意识阻止。
克劳斯想,他没有和可怜的希尔格一样,横冲直撞地成为匍匐在她裙下的俘虏。
他只是花钱雇佣她的时间。
仅仅如此。
他与景玉享受着葡萄酒节的喧闹、分享着野外露营在帐篷中做、爱的愉悦,品尝着她赠送的那些奇怪粽叶。
克劳斯只能吃下一颗。
这种带着草木香气的食物会影响口腔健康。
景玉搬去了法兰克福,他们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分居。
景玉过上单身生活,克劳斯过上空巢老人生活。
即使克劳斯不去主动了解,也能隐约听到景玉的动态。
她在法兰克福一个人过的很轻松,晚上听音乐会,去葡萄酒吧喝酒,去看百老汇的巡演。
克劳斯还知道她喜欢上了苹果酒,在苦恼的时候会乘坐苹果酒专列,吃着列车员分发的小零食发呆。
以及……她未经克劳斯允许,就剪掉头发。
她那一头漂亮的黑发,虽然在激情时刻是个障碍,虽然会忍不住频繁提醒他“压到我头发了”,但克劳斯喜欢抓住她头发的感觉,尤其是在她做出or2这种姿势时。
现在已经晚了。
克劳斯知道的时候,景玉已经剪掉她那如同丝绸的头发。
他有些遗憾。
当景玉顶着像中学男生一样的卷发站在他面前时,克劳斯意外地发现,她这个样子似乎也不错。
嗯……像一个俏皮的小玫瑰。
即使那个理发师手艺糟糕,也不影响景玉的美丽。
她的笑容,让这个发型变得可爱起来。
克劳斯想要多留住景玉的可爱,询问她将来的打算。
景玉拒绝掉他的提议。
她不接受续约。
克劳斯没有说什么,他不喜欢勉强人。
景玉选择在暑假回青岛,克劳斯也同意了。
只不过,在景玉准备离开的前夜,他遗失了一支钢笔。
这支钢笔他用三年,在这个时候丢掉,似乎有种不太好的征兆。
景玉下午在书房中看书,她看到克劳斯找钢笔,问了几句,帮忙找一圈,也是一无所获。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克劳斯今晚心情算不上太好,不是因为钢笔,而是因为工作。
成年人总会有些不顺心的事情,就像景玉拒绝续约一样。
景玉还想和他一块去看烟花,她早上提起过一次,那个时候的克劳斯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她还抱着期待,看完书后也没有离开,而是眼巴巴、安静地看着他。
克劳斯和她谈:“虽然我也很想看烟花,但我现在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让珍妮弗陪你去看,好不好?”
景玉很聪明。
她点点头,和克劳斯告别,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克劳斯并没有一直在家,他还是去一趟外面,做一些必要的事情。
等回家时,已经凌晨三点。
车子驶入时,克劳斯看到花园中热热闹闹,灯光亮着,这个时候应该在床上睡觉的景玉,现在正忙忙碌碌地摆弄着什么东西。
她竟然还没有睡。
克劳斯下车,问景玉在做什么。
景玉兴奋地说:“先生,我——”
“甜心,”克劳斯打断她,伸出手,递到她面前,让她看时间,“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留到白天再做,好吗?你需要休息。”
“可是……”
“没有可是。”
“你明天还有归国的航班,剩下的事情让其他人去做,现在是睡眠时间。”
“好吧。”
景玉有点沮丧。
她看上去就像兴冲冲拎着一桶胡萝卜去找大灰狼、却被告知对方不吃素的小兔子。
景玉还是选择上床休息,睡觉前,给克劳斯一个晚安吻。
次日,她搭乘航班回她的国度。
克劳斯在她离开的晚上才知道,景玉和珍妮弗忙到凌晨两点是为什么。
“Jea小姐说,您很想看烟花,所以将那场烟花秀用过的烟花一模一样地买来,”珍妮弗告诉克劳斯,“她想等你回来一起看。”
克劳斯看着手上的钢笔。
在克劳斯昨天批评她晚睡觉后,今天早晨,她仍旧努力地找到这只钢笔。
等飞机一落地,景玉立刻给克劳斯打电话报平安。
完全没有昨晚被打断的不悦,景玉用她充满活力的声音询问克劳斯,有没有看到她准备的烟花,好看不好看?
“我可是准备好几个小时呢,脚心都痛了。要不是先生您想看,换成其他人,我才不干呢,费老劲儿了……”
她这样快乐地说。
看来长时间飞行并没有影响她的活力。
“所以你干脆收养我算了呀,”景玉脑袋里又冒出来奇怪的念头,“您知道中国有句俗语吗?叫做’女儿是贴心小棉袄’……”
“如果法律允许,”克劳斯说,“也可以考虑。”
这下轮到景玉惊声叫起来:“不可以!”
她使用严肃的语气谴责着克劳斯,批评他这种严重不道德、违背法律的念头。
克劳斯只觉着她像阳光下蹦蹦跶跶的小麻雀,叽叽喳喳。
义正言辞地指责完毕后,景玉轻轻呸一声:“变态。”
变态的克劳斯先生仍为她的礼物表示感谢,他使用一个新词语:“多谢破费。”
“不用谢,”景玉大方地说,“全刷你的卡。”
克劳斯:“……”
他没说什么。
毕竟是自己养的吞金龙,而且对方的确在为他精心准备礼物。
次日,克劳斯在俱乐部遇到另外一对父女,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
女孩送给父亲一个棒球杆,父亲爱不释手,奖励给孩子一大笔钱。
即使那棒球杆刷的是父亲的卡。
克劳斯隐约意识到不对劲。
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他陷入沉思。
——小龙,是不是真的将他当作Daddy了?还是Moy?
克劳斯慢慢地喝水。
他想。
如果他真的有幸参与景玉的成长呢?
他会教景玉阅读,教她使用更轻巧、而不是直白的话来辱骂那些人。
当然,他不介意景玉使用拳脚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前提是她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他能在景玉放学前做好饭,在景玉回家后,就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菜,而不是费力地洗菜煮粥、烧热水。
他可以洗衣服,景玉不用拿着磕掉角的塑料小马扎去洗手间,她的手不需要在刺骨的冷水中泡着,衣袖不会因此被弄湿。
她害怕安静,不必因此开着客厅的电视假装热闹,他能陪景玉聊天,给她讲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
景玉会有足够多的时间来读书学习,不用担心债务。
……
旁侧的朋友坐下来,好奇地问克劳斯:“你在想什么?”
克劳斯没有回答。
他在思考。
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挨个儿么么啾,键盘敲出火星子了,也没写完……
还有一章,我保证,最后一章回忆了!!!
无论你是爹咪还是妈咪!给我冲啊!克劳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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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缺乏。
有些人不渴望爱,也认为自己不需要爱,当有人捧着爱到她面前时,她不仅不会接受,还很有可能选择拒绝。
比如,很多单身的人,会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近况,表示自己想要一个伴侣,想要得到一份爱情;但当异性主动示好的时候,他们却立刻缩回家中,表示拒绝。
而现在,正在他怀抱之中舒服到绷紧脚尖的景玉,就属于前者。
她不渴望爱,对爱并不抱有期望,因此也不会从中得到伤害。
就像克劳斯在夜晚中独自看完景玉策划、复刻出来的烟花秀表演,他为自己前夜时没有耐心听她讲话感到抱歉,而景玉却没有丝毫感受。
或许说,她不允许自己拥有其他情绪。
她在努力地克制自己,压抑着这部分冲动。
如果有女性当着她的面对克劳斯示好,景玉的心情会明显地降低一点点。
即使她什么都不说,克劳斯仍旧发现,她不再喝自己喜欢的饮料、不去吃自己爱吃的甜品。
偏偏景玉还假装若无其事,假装不在乎,假装到她自己都要当真了,再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不需要知道这个。”
不。
你需要的,甜心。
你不是不你只是害怕得到失望。
太过于害怕伤害,你选择不期待。
或许有些男性乐于看到女伴吃醋的模样,但克劳斯并不属于这种。
小龙和其他人不同,她经不起试探、刺激或者紧张不安。
在意识到事情不妙的瞬间,她就会立刻藏到自己山洞中,用石头堵住门,捂住耳朵和嘴巴,盘起尾巴,禁止任何人来造访她的心脏。
克劳斯并不希望她去品尝患得患失的痛苦。
以上这些,在景玉回国之前,克劳斯就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
而在她回国之后,克劳斯又意识到另一点。
小龙似乎喜欢将他的角色定义为“daddy”或者“oy”。
而不是“我亲亲爱爱的小熊先生,爱你爱你爱你,每天都好想你”。
克劳斯毫不怀疑,假设他要求对方送礼物,景玉一定会在父亲节这点为他送刮胡刀、母亲节送康乃馨——说不定,康乃馨还是从他的花园中摘下的,省钱。
这个贪财的小龙绝对会做出这种事情。
当景玉重新回到慕尼黑的时候,克劳斯和她在地下室单独相处了15个小时。
异地分居,需要亲密接触的不仅仅是他一人,也有被他引导着探索过更多快乐的小龙。
形形色色的温暖的床,柔软到能盖住整个脚背的地毯,有着潮湿泥土味道的草坪,像夜晚一样冷硬的石头,漂浮着破碎日光的泳池,逼兀到能听到彼此呼吸的车,湍急隐蔽的水流和森林,开着视频会议的红木桌下、藏着一个能够拉开西装拉链的龙……
他们在这些不同场合熟悉着对方身体,知道怎么做会让对方更舒适,知道说什么会让彼此更喜悦,他们有着说不出的默契,灵魂和身体一样契合。
他们做尽一切亲密的事情,情到浓处,也从来不讲“我爱你”。
克劳斯能够想象得到那种场面——
如果他在激情时刻这样讲,这个可爱的小龙,或许会告诉他:“我也很爱您。”
“将您当作父亲一样尊敬和爱。”
克劳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因此而做控制之外的事情。
他亲手照顾了近四年的龙,是将心脏封闭起来的胆小鬼。
她如此地贪婪,吝啬,冷漠,善于欺骗,满口谎言。
可又如此可爱,大方,温暖,直率坦诚,充满活力。
随着合约时间将近,后面这些形容词的出现频率,要比前者更高-
为了奖励景玉的勤奋好学,克劳斯放弃原本计划,决定带她去一趟巴黎。
克劳斯允诺她,无论看到什么,都可以随便买,他会为此支付账单。
无论什么,即使她要买下整个香榭丽舍大道。
景玉快乐地欢呼一声,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啵啵啵。
可她并没有大肆扫荡一空,她仍旧只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完全不去考虑它的价值。
就好像贪财也是她的谎言。
酒吧之中人声鼎沸,景玉在这里玩的很开心。她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富有的、无忧无虑长大的女孩子,有着迷人的笑容。
克劳斯坐在猩红色的沙发上喝酒,酒吧中提供的酒味道大同小异,无论什么品牌都拥有着相似的味道。
他看着景玉在和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跳舞,明明刚才还在嫌弃“太吵了”,现在已经完全融入她的同龄人之中,快乐地摇摇摆摆,裙摆像朵漂亮的蝴蝶。
不单单是女性,还有差不多年龄的男性。
他们愉快地使用英文交谈。
克劳斯看着那个男人。
原本正在笑的景玉注意到他的视线,她说了些什么,迈着轻松的步伐过来。
“先生,我们换一家店吧,”景玉说,“我不喜欢这里。”
克劳斯问:“聊的不开心吗?”
“……嗯,也不是,”景玉仍旧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他,告诉他,“太吵了。”
小骗子。
明明你刚刚跳得那么开心。
你对那个棕色头发的男性笑了三次。
克劳斯点头:“是的。”
他也是骗子。
他并不认为这家酒吧吵,只是认为那几个搭讪的男性有些碍眼。
就像所有的父亲都认为——
不。
克劳斯慢慢地呼吸。
不是父亲。
一开始要求daddy这个称呼的人是他,但克劳斯并没有真正要做她父亲的打算。
他很乐意继续供养这只贪财的小龙,愿意与她分享自己所拥有的财富、地位、珠宝。
也更愿意侵、犯她,拥抱她,在按住她肩膀时候称赞她“goodgirl”,手指在她发间时说着可爱的小狗狗,迷人的小兔子,贪婪的小龙,用珠宝塞满dragon’sden。
可惜这只小龙只想认他做爹。
在散步的时候,景玉拒绝了他的续约。
她并不想要继续这个合约。
天空暗蓝如绸布,晚风将河水湿润的味道送过来,沉闷的汽笛声逐渐远离,惊起夜晚的格子,呼呼啦啦地藏身在幽暗的夜幕之中,紧接着,车灯亮起,行驶的声音传过来。
这些纷杂但细微的声音把安静和混乱的界限打混,就像模糊了真心话和谎言。
克劳斯低头,看到景玉清明的一双眼睛。
她告诉克劳斯:“喜欢并不一定意味着恰当。”
克劳斯第一次希望她不要这样聪明。
他喜爱她的聪明,却又因此而受到折磨——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克劳斯意识到,他如今尝到了不愉快的味道。
那是事情即将失控的感受。
在口袋中装满珠宝之后,她开心地扛在肩膀上,迈着小龙腿啪啪哒哒地离开。
这个小龙擅长的远远不止这些,她会用潮湿的唇贴在他脖颈,也会搂着他的脖子索要亲亲;她为了得到他而展现出极大的热情,用甜蜜的声音说着动听的话语,叫他daddy、aster,rk。
克劳斯的胳膊上浮现出青筋,景玉拽着他金色卷发,他尝到龙藏宝贝地方的味道。
谎言和令他兴奋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因为激动而抽搐起来,好像龙的哀鸣,只能引起魔王更重的心思。
克劳斯先生的确失去对自我的控制,再度将跪不起的龙扶起。
就算是一滩烂泥,也要在他手中成形。
他有的是能令龙兴奋开心的办法。
绅士的西装穿的太久,野兽的本能在撕裂掉的夜晚重新出现。
捕食者的本能促使克劳斯使用了母语,他使用了dirtytalk,那些下流话,他以往并不会说,但在今晚却疯狂地给予她。
克劳斯先生的确是疯了。
他因为对方而品尝到被折磨的味道。
克劳斯先生如此厌恶这种感觉,却在银河倾泄时,仍旧低声、压抑不住地说出奇怪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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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简简单单的音节,不受控制地崩流出来。
似乎完全没有经过他的思考。
克劳斯在出口的瞬间惊觉,他看着景玉。
被咬破的肩膀,脖子,柔软的、黑色如绸缎的发,因过度对待而失去禁制,被划破的湿润真丝床品上有着混乱的味道。
哪怕这样对待,景玉却仍旧担心地看他:“抱歉,您刚刚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她的确没有听清。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如今的表情,是那种心疼的温暖。
她察觉到克劳斯刚才的反常,并为他担心。
克劳斯用中文向她道歉。
景玉明显松了一口气,她仍旧伸出手,用力拥抱他:“不用啦,你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吗?
——在龙的脖子上拴上铁链,永远留在城堡中。
——可以吗?
景玉脸颊贴在他胸膛,她似乎想要含,但记得他的叮嘱,刚刚张开嘴,又依依不舍地闭上,只用鼻尖去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克劳斯听到她那种遗憾的叹息,就好像眼巴巴望着糖果店的孩子。
轰然一下,墙就此倒塌。
无所谓。
即使是daddy,oy,又能怎么样?
克劳斯低头,他主动将樱桃塞到她口中。
景玉精准嘬嘬。
她乌黑的眼睛满是困惑。
克劳斯伸手,将她搂在怀抱中。
他冷静地说:“变态似乎也不是坏事。”
变态的魔王,在清晰认识到自己属性的这个夜晚,拥抱着开心嘬嘬叫oy的小龙,开始默默计划。
——如何将龙永远留下。
——克劳斯先生的回忆篇·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嗷!这一part终于写完啦!开心心!
大概还有三篇左右、关于恋爱之后,克劳斯陪景玉回中国度假的愉快生活~
明天粗长!不粗长脸滚键盘给你们看。
么么啾。
爱你们嗷宝贝崽崽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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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斯来中国的次数和居住时间的确算不上很长。
外祖母陆叶真每年都要去普陀山拜佛烧香, 老人家一直相信一个传闻——普陀山很灵验,只要连续三年去上香,中间不停断, 就能得偿所愿。
陆叶真说, 她第一次连着三年去普陀山烧香, 就是希望能得到女儿下落。
第三年刚回到法兰克福不久,埃森先生就带着金发的克劳斯上门、和陆叶真做dna比对了。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往后陆叶真几乎每年都来普陀山, 克劳斯不知道老人家有什么心事,只知道她在这儿寺庙中供起一盏灯火, 为已经过世的的黛安祈福。
尽管黛安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对于陆叶真来讲, 地球上的神佛应该算得上同事。或许佛祖菩萨也能够伸手到西方世界,来照顾一下她那可怜的女儿。
景玉从小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她是坚定的马列主义信仰者、无神论者。
即使离家不远的华严寺十分出名, 香火鼎盛, 她也没有去拜过。
景玉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乘着轮渡、陪一个受他上帝老人家关照的金发男人来拜佛。
这比权游中的龙母和唐僧聊天还要令人感觉到不可思议。
她今天还有点晕船,刚坐下不久就想吐。
克劳斯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找到随身携带的药片给她吃。
景玉趁机多要了一杯奶茶当安抚费用。
现在是普陀山最好的时候,刚刚七月份, 天空净蓝,比修图软件用滤镜调出来的的色都要干净, 刚下船的景玉休息了好一阵,那种不适感才减轻。
她碎碎念:“你说你又不归佛祖管, 来这里许什么愿……”
克劳斯简单地说:“我来还愿。”
这倒是让景玉惊讶地“哇”了一声。
她不知道克劳斯许的什么愿望, 确切地讲,景玉不知道克劳斯还能为什么事情而忧虑。
他几乎拥有全部。
克劳斯外祖母经常拜的那个寺在快到山顶的位置吗,有着像牌坊一样的拱门, 旁边有着漂亮的花坛,拱门之中,羊肠小道分开浓翠的植物,沿着走,郁葱深处就是寺庙。
路上遇到虔诚的修行者,背着行囊,穿着灰色的长衣,一走一叩首,虔诚安静。
僧衣的衣角被水染湿了一大片,他在抵达拱门后才休息,用简单的水龙头清洗了手和脸。
体力不支的景玉正坐在花坛边缘休息,修行者走过来,坐在离她们不远的位置,整理着简单的行囊。
克劳斯递过去一瓶水。
对方合掌道谢,微笑着接过去。
景玉好奇,简单和对方聊了几句,才四下分别。
山林上能够看到可爱的小松鼠,在树枝上跑来跑去。
景玉快乐地指给克劳斯看,不过那小松鼠太小,只有一个小小的灰棕色影子,咻地一下就跳到另一边。
今天是周末,上山的香客和游客也多。
克劳斯顶着这么一张脸,的确容易被人偷拍。
不过他不在意这些,只俯低身体,往景玉的位置倾靠,低声问她有没有好些。
初夏,还没有下雨的时候流感严重,景玉不幸中招患病。
刚回国的那两天,景玉被克劳斯要求在家休息,吃药休息。
在对待病人上面,他真的不像一个欧洲人。
要知道,景玉的好朋友生病之后,对方的意大利男友只会问她要不要喝点烈酒?
克劳斯不会。
他只会给景玉倒热水,监督她吃下药片,让她好好休息。
感谢爹咪的严格监督和照顾,景玉这次的感冒好的特别快。
第三天,她就已经能像个“未成年的哈士奇”(克劳斯的形容),活蹦乱跳了。
景玉跟着克劳斯迈入寺庙,上香,工作人员一边说着“家人可以一起拜”,一边将香递给景玉和克劳斯。
家人。
这个词语不错。
克劳斯用中文对景玉说:“我喜欢他说的话。”
工作人员呀嚯一声,很快意识到。
嗷,这又是一个精通中文的老外。
人总是下意识亲近和自己具备同样特征的人。
工作人员仍站在景玉旁边,详细地讲解和示范着上香姿态,克劳斯听完了,也一起做,鞠三个躬,然后将香插奉在香炉之中。
他做的动作还蛮流畅。
临走前,工作人还对克劳斯用中文来了句“愿佛祖保佑你”。
景玉听着想笑。
氤氲着浓郁香火气息的大殿之中,香客顺时针走,景玉根在后面,还伸手摸了一个据说能够许愿的石狮子。
狮子的头被人摸的锃亮,有点像河童那可怜的、锃亮的头顶。
离开的时候,景玉才问克劳斯:“你还的什么愿?”
克劳斯说:“希望聪明的景玉小姐能够顺利通过所有考试。”
景玉痛苦地呻、吟一声,伸手捂住额头。
是的。
读研就像是围城。
德国大学的研究生课程并没有她起初想象中容易,和本科时期一样,排课不同,也没有强制性的措施,考试也是可以临场取消的,大部分人都推荐读四个学期,但其实不超过七个学期都没有太大问题。
景玉想要早点拿到毕业证。
但景玉有一门课程,挂科率特别高。
据上一届的学生反馈,30个人中,只有一个人顺利通过。
这个可怕的挂科率让景玉瑟瑟发抖。
她承认自己并不是最聪明的那个,很难保证自己不是那29/30中的一员。
景玉想要换个轻松点儿的话题,又意识到不对劲。
她向克劳斯表达出自己的抗议:“先生,你许第一个愿的时候,我还在念大学呢。”
克劳斯回答:“也或许是许愿你大学不挂科?”
他这样语焉不详的回答并没有成功糊弄住景玉,石阶上还有水,湿哒哒的,积了一滩。
景玉往下走一步,伸手攥住克劳斯的手指。
她只握紧一个手指尖尖,但克劳斯反过来,将她整只手都包在手掌心中。
景玉还在尝试猜测:“难道是许愿我身体健康?还是许愿我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大富大贵?”
克劳斯说:“停止你的成语接龙,龙宝,你知道,我没有那么丰富的中文词汇量。”
景玉耸耸肩:“好吧。”
这个并不淑女的动作是从另外一个朋友身上学来的,她哼着歌,听到克劳斯问:“你许的什么愿?”
景玉说:“暴富。”
很好。
是她的作风。
景玉仍旧在问他刚才的问题:“那你之前许的什么愿?”
克劳斯言简意赅:“希望你暴富。”
这个祝愿十分美好,景玉特别满意。
路边有人卖鱿鱼丝,百无禁忌的景玉买了一些,秉承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信念,她快活地吃着鱿鱼丝下山。
克劳斯不吃这种东西,只勉强尝了景玉用手撕下来的一小块。
他看着景玉自由自在的背影,忽然想起四年前,他陪陆叶真来普陀山拜佛时许的愿。
克劳斯的确没有太多的物欲。
就像陆叶真,她也是,许愿只为慰藉亡灵。
四年前,当克劳斯被工作人员告知可以许愿时,他想了想。
只想到家里面那只拼命搜刮钱财、将什么宝物都往肚子里塞的小龙。
那就希望东方的神明能够保佑这只来自中国的淑女吧。
希望她能够过上梦寐以求的、富裕生活。
第二年,这个愿望后面增加一点其他的念头——
希望景玉能够富足的同时,还能够留在他身边。
第三年,这个愿望又变了。
希望景玉富裕的同时,接受他的追求。
……
第四年,也就是刚才。
克劳斯许愿。
景玉小姐多赚钱。
接受他的求婚。
是的,克劳斯先生怀有想要将戒指成功套上景玉手指的念头,陪她回国度假。
他想要在景玉熟悉的环境中求婚。
在自己的故乡中,她或许能够拥有足够的安全感。
景玉仍旧选择住在她外公留下的小房子中。
虽然这儿有些简陋、空调必须调到很低的温度才能凉爽,但这是她的家。
人就该住在自己家里面。
克劳斯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然后在龙的巢中用唇将景玉送上云霄。
他遗憾的是这里隔音效果很差,并不能和她愉快玩耍。
邻居家的王及已经大学毕业了,顺利进入北京一家不错的互联网企业中工作,听说压力巨大。
只剩下邻居阿姨一人在家,她已经退休了,在家里闷着无聊。
景玉回到青岛的第二天,她就热情地邀请景玉和克劳斯去她家中吃饭。
克劳斯对这顿饭保持了极高的尊敬,在进行晚饭之前,他认真地听取景玉的话。
远亲不如近邻,景玉这样告诉他。
虽然她们并不经常回来住,但和邻居关系好,总没有差错。
而克劳斯不需要说太多,只要礼貌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就好。
尽管克劳斯做好了如此多的准备,但当他坐在餐桌旁,仍旧听到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王叔叔一手捧着碗,另一只手做着手势,往嘴巴里送:“米西米西?”
克劳斯:“?”
他困惑地看向景玉。
景玉说:“叔叔,克劳斯他懂中文。”
“喔喔!”王叔叔恍然大悟,他放下碗,看向克劳斯,“啊,那个劳克斯,等等,什么名字?”
克劳斯礼貌地说:“您可以称呼我的中文名字,景莱斯。”
景玉:“……”
那个,克劳斯先生,你确定你的中文名字要这么草率吗?
王阿姨感兴趣了:“哪个jg呀?和我们景玉一个姓啊?”
克劳斯很自然地说:“是的。”
王叔叔刚想说稀有姓结婚得慎重,转念一想,眼前这黄毛绿眼睛的鬼子不知道混了多少血,身上的中国血脉估计已经被稀释到只剩下审美和语言天赋了。
热腾腾的饭桌上,他也没说这煞风景的话,只一个劲儿地夸景玉和克劳斯有夫妻相,看上去就是一对儿;什么俩人一高一矮以后生的孩子肯定很均衡啦;黑头发和金头发生出来棕色肯定也会很可爱……
克劳斯还是第一次接受来自中国中年夫妻邻居的热情,他只顺着对方的话聊天,一一回答。
克劳斯先生并不反感这种聊天方式,这些能够帮助他更好地了解景玉的生长环境和一些文化习俗。
而在遇到景玉之前,克劳斯对青岛的印象只有一个脸基尼。
遇到她之后,青岛等于热情喧嚣的啤酒屋,大方热情的青岛大妈,公园中聚在一起打叫做“够级”纸牌的人,有着优质沙滩的西海岸。
——还有鲜活的蟹虾,以及“哈啤酒,吃ga ”。
景玉吃到肚子圆滚滚才回家,为了防止积食,克劳斯拉着景玉的手去楼下散步。不远处就是台东营口路市场,辣炒蟹的味道被晚风送过来,景玉又馋了。
她克制着肚子里的馋虫,严肃地告诉克劳斯先生。
“我未来三年都没有生宝宝的打算,先生,所以你最好不要对孩子抱有太大的期待,我不能允诺。”
克劳斯说:“好。”
从一家人声鼎沸的啤酒屋前走过,路中间齐齐地躺着两个酒牌,不知道是哪个冒失的客人遗失的。
克劳斯拉住景玉的手,避免她踩上去。
他问:“亲爱的龙宝宝,你不觉着,在生孩子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其他事情吗?”
景玉喔一声:“我懂了。”
她抬高胳膊,像兄弟一样拍了拍克劳斯的肩膀,鼓励:“我尊敬的先生,你想今晚啪啪啪就直说,没必要这样委婉。”
克劳斯调整一下呼吸。
他说:“还记得王先生刚才说的话吗?他夸赞我们很有夫妻相。”
景玉不以为然:“这是客套话,他上次还说我和莱昂纳多有夫妻相呢——有必要说明一下,是拍摄《泰坦尼克号》时期的莱昂纳多。”
克劳斯说:“我想我也有必要说明一下,如果你再讲这种煞风景的话,你的奶茶额度将从每周两杯降低到每周一杯。”
景玉说:“艹。”
克劳斯没有在意淑女的一点点脏话,偶尔讲脏话的淑女也很可爱。
景玉思维飘得很散,她快活地告诉克劳斯:“你知道吗?如果两个人长得很有夫妻相的话,说不定上辈子是一家人哎——”
克劳斯打断她:“如果你敢说我是你父亲的话,今晚就捂好你的臀部。”
景玉从善如流:“那我们换个话题吧,亲亲爱爱的大熊熊先生。”
——满口甜言蜜语的小混蛋。
并不具备求婚经验的克劳斯先生,预感到今晚无法了解到更多信息。
景玉哼了一会歌,脚步慢下来,前方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
道路算不上宽阔,她不想打扰对方,在后面慢慢地走。
两人都已经上了年纪,背部像陈旧的弓。走近了才发现,老爷爷像是哄小孩一样,一直用方言哄着自己年迈的妻子:“……对对对,我们去买糕糕吃啊,别急,先等灯……”
大概是那个老奶奶老了,患病,记忆乱了。
景玉停下,等红绿灯亮起,他们跟在这对老夫妻身后穿过路口。
不过他们往左边去,景玉和克劳斯往右。
走出两百米,景玉才若有所思地问克劳斯:“先生,除了德语、法语、中文和英语之外,你还会讲其他语言吗?”
克劳斯回答:“一些简单的西班牙语和罗曼什语。”
说到这里,他问景玉:“怎么了?”
景玉露出点苦恼的神色,她陷入自己的思考中,轻轻叹口气:“那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要跟随你的脚步,努力多学习一些其他语言?”
上帝。
这是今天,在床上之外的地方,克劳斯第一次听到景玉说出如此温暖的话语。
不可思议。
克劳斯已经做好这周给她奖励多一杯奶茶的准备了。
她理应当受到嘉赏。
尽管很欣慰她有这样学习的念头,克劳斯仍选择告诉景玉:“别担心,不需要这样努力,我会使用你喜欢的语言。”
“不,不,”景玉惆怅地叹口气,“据说男人比女人老得快,而且你已经这么大年纪了。”
已经这么大年纪的克劳斯感觉胸口被龙爪锤了一拳。
不是粉红色小拳,是铁血之拳。
“况且欧洲人本来就比亚洲人老得更快。”
又一拳。
“据科学研究表明,老年男性更容易患阿尔茨海默病——应该是这个名字吧?那个,我们一般称呼它为老年痴呆症。”
克劳斯低头看景玉。
她现在一脸担忧,那种关切看起来有些混蛋,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将对大魔王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很好。
现在的小龙,不仅将失去她的奶茶奖励,剩下的每周两杯也开始岌岌可危。
她对此仍旧一无所知。
景玉仰脸,贴心地看着克劳斯:“先生,万一你老年痴呆了,语言功能失调,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国话呢?”
克劳斯说:“你锐利的语言充满关心, 这让我很难对龙臀下手。”
——虽然小龙一直在用力往他心脏上戳。
——但对方能想到一起衰老之后的问题,这让克劳斯的心脏又得到了痊愈。
况且,她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
不过他年纪并不算大, 也不会患阿兹海默症。
克劳斯仍旧选择勉强给她一杯奶茶, 以赞赏她的思虑周全。
景玉还在继续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真的,考虑到我们亚洲的种族优势, 你肯定要比我先老的吧?不过好像也不用担心,我们到时候可以雇佣一个专业的翻译……”
她沉浸在这种可爱的假想之中, 灯光与树影互相交映、揉碎,地上满是暖黄与软墨的色彩。
啤酒屋里的吉他声传出来, 脸庞绯红的酒客拿着小酒牌去换啤酒, 景玉幻想着两人之间的未来,仍旧在思考着这些古怪的念头。
克劳斯跟在她身后。
就像每一个回到自己家的孩子,景玉现在穿着她普通的家居裙, 无拘无束,简单地扎了头发。
这大概是她还在读高中时候买的,普通的棉布裙, 上面有着太阳花的图案。
在下午时,克劳斯就已经委婉地提醒过, 他承认这件衣服十分可爱,材质也很舒服;但景玉穿上的话, 总会令克劳斯有种深深的负罪和背德感。
他会感觉自己在和高中生亲昵。
如果可以的话, 克劳斯希望景玉在进行深入沟通交流的时候, 能够换下它。
没想到景玉一听这话, 穿的更起劲儿了,每天都要来一件回忆青春。
要不是有些衣服穿不下去,她甚至能把初中的衣服也扒拉出来。
淘气包, 顽童。
她可真是把这个词语诠释得淋漓尽致。
克劳斯难以想象,景玉的青春期是如何叛逆。
还是说,现在是她迟来的叛逆期?
青春期还没有萌芽,父母选择离婚,她跟随母亲一起搬到外祖父的房子中。不过短短几天,从娇生惯养变成了什么都需要自己做……
这种情况下,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很难产生叛逆期吧。她的世界充斥着成年人才要面对的压力,分不出其他心思去考虑成长的忧愁。
克劳斯决定不阻拦她这种故意挑衅的行为。
他可以接纳、弥补她这种叛逆期的遗憾。
克劳斯很乐意承担起属于爹咪的责任。
-
在许许多多的旅行分享平台之上,青岛的照片,多是一些红瓦绿树的德式建筑、蔚蓝碧空、宽广的海水浴场。
——以及隔着照片都能够闻到的清香啤酒花味道。
青岛至今仍旧保留着差不多360多个德式建筑,最出名的要数江苏路的基督教堂,钟楼镶嵌着漂亮的绿色铜片,外墙面上装饰着许许多多的花岗岩。每年的春夏,这个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建筑都会吸引一些新人在外面拍摄照片。
现在也不例外,景玉原本想邀请克劳斯过去参观一下,仔细想想今天是周末,人肯定很多。
教堂周五晚的青年聚会,还有周六晚的慕道倒是允许非教徒参加,不过景玉对宗教类的活动并不感兴趣。
算了。
反正克劳斯见过那么多的教堂,他应该认为这种风格并不独特。
景玉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一下,她邀请克劳斯参观青岛的德式教堂,岂不是就相当于克劳斯在德国请她参观寺庙?
但——
景玉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仰脸看克劳斯。
在三小时之前,克劳斯先生告诉她,他想要一场中国情侣的约会。
考虑到这是她成长城市,地点可以让景玉随便选。
这就让景玉犯难了。
她忧愁地打开小红书,尝试搜索别人的攻略。
不清楚是不是人的通病,大部分人都很少会去探索自己所在城市的那些热门旅行景点,更喜欢去其他人生活倦了的城市玩耍。
举个例子,景玉一同学在武汉,但对方从没有去过黄鹤楼;在泰安的同学没有爬过泰山;西安的朋友没有去过兵马俑和华清池。
景玉也一样。
她都没有好好地去这个基督教堂看过,也没有去过传闻中的“凶宅”提督楼——现在改名叫做迎宾馆。
景玉刷着滤镜厚到认不出建筑本貌的照片,忽然想起来外祖父讲过的事情,告诉克劳斯先生:“您听说过提督楼的诅咒吗?”
克劳斯早上刚刚学会使用景玉家中的老式熨斗,现在正站着,在给她熨烫裙子,听到这里,头也不抬:“什么诅咒?像希望蓝钻吗?”
“好像也差不多?不过没那么猛,”景玉说,“嗯……曾经有两个德国总督住在里面,结果一个被国会免职,另外一个在日德战争中死掉了。后来的一个日本小……小鬼子在里面住上半年,挂了。”
老式的熨斗需要掌握好,停留时间不可以太长,不然一不小心,就在衣服上烫出一个破洞。
克劳斯专注地听景玉讲这些事情,不紧不慢地移着熨斗。
他礼貌询问一些不太理解的字眼:“‘挂’是什么意思?是指将自己挂起来吗?自缢?”
景玉解释:“Die。”
克劳斯表示了解。
他穿着刚刚熨烫好的黑色衬衫——景玉还不会使用这个老式的熨斗,而想要体验普通情侣生活的克劳斯并不想联系专门的衣物护理人员,只能由克劳斯先生亲自来熨烫他自己的衣服。
他认为这种感觉并不坏。
更像是“一家人”。
克劳斯先生的动手能力还不错。
景玉继续讲刚才的那个关于诅咒的传闻:“军阀割据时期,胶东护军使住进来,他四姨太在这里跳楼自杀;他自己在上海时候,还没打就当了逃兵,被抓到后枪决。后来军阀张宗昌住进这里——哎,你知道张宗昌吗?就那个写过’大明湖上有□□,一戳一蹦跶’的张宗昌。”
克劳斯说:“抱歉,我还没有拜读过这样通俗易懂的诗句。”
景玉换了一只手,她的胳膊有点麻了:“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行,他也被枪毙了。”
克劳斯已经将景玉的裙子熨烫好了。
这一条还是景玉准备出国前时穿的,好友栾半雪买来送给她,很美丽的连衣裙,A字大裙摆,景玉穿着它参加了当时最后一次同学聚会,可惜在聚会上被弄脏了。
她原本想把这条裙子打包进行李箱,可是晾了一晚上都没干,只好放在家中。
后面回国几次,景玉把它叠好收起来,放在柜子中。
克劳斯昨天将它找出来,重新洗干净,晾干,熨烫。
克劳斯叫她,示意她过来:“过来,宝贝,试试看。”
景玉脱了睡衣,走过来,克劳斯提醒她将双手举起来,从上面往下套,穿上,再拉背后的拉链。
克劳斯低头,将景玉背后的头发往前拨,不忘提醒她:“挺胸,收腹。”
景玉憋了一口气,从嗓子里挤出来:“嗡。”
一手捏着裙子后背的布料,另一只手捏着拉链往上扯。景玉还在说:“外祖父说,后来提督楼就成了出名的’凶宅’,谁住进去谁就倒霉,特别不吉利。但当时这楼建得可花钱了,说是从德国运来的钢材,外面那花岗岩都是从我们崂山上开采的,砖啊瓦啊这些东西也都是指定的窑厂里烧的……”
她这样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事,克劳斯耐心地听。拉链成功拉上后,他拍了拍景玉的肩膀,让她转个身儿,欣赏她摆动的裙摆——这条的材质是棉绸,下水后硬,干了之后十分柔软,原本有许多褶皱,都被克劳斯熨平了。
纯净的、低饱和度的紫色,好像落了霜的葡萄。
景玉却想起来,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会听自己说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话,笑着看她试新衣服。
妈妈是一个博学的成年人,但却会耐心地听小孩子讲那些奇怪又琐碎的东西。
克劳斯先生也是。
胸口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景玉张开双手,抱住他,额头重重地抵住他的胸膛。
克劳斯问:“怎么了?”
景玉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肌:“抱抱。”
短暂的消沉之后,景玉从爹咪的拥抱中获取到温暖,重振旗鼓,继续讲提督楼的趣事,比如曾经住在提督路里面那人的一妻四妾,以及现在还放置在其中的一架钢琴。
“18XX年生产的呢,琴键都是用象牙做成的,”景玉说,“听说那个厂子在二战时候被炸了,应该只留下几台。”
克劳斯若有所思:“你想要吗?或许我可以问问朋友有没有办法。”
景玉用胳膊比了个叉:“不要,我又不会弹,只会暴殄天物。”
景玉翻了半天的小红书,终于总结出大部分情侣应该做的事情。
比如说,压马路,手牵手去看海,去海底世界拍照,一起吃晚饭,看电影。
景玉给克劳斯看了这些简单的策划,有些不理解:“我们之前不也是这么做吗?我们不是一起去过很多次电影院吗?”
“是啊,”克劳斯平静地说,“不过以前是我多付给你休息日双倍薪水以及专门的陪看电影费用。”
景玉:“……”
一想到之前从克劳斯身上搜刮出如此多的财产,景玉的良心终于让她有些害羞。
景玉含蓄地将自己的手收回,用手指尖尖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戳一下。
她矜持款款地开口:“死鬼。”
-
景玉把约会的地点选在了老城区,最中心那一段,中山路及周边,这一片景点多。
逛完之后,看时间安排,还能去被人称为“西镇”的团岛,有8个民国时期建的居民大院,还有不少地道的本地小吃。
克劳斯先生很喜欢景玉的这个计划表,他称赞:“完美。”
景玉谦虚:“感谢先生日夜指导。”
天主教堂前有不少新人在拍摄婚纱照,景玉驻足,看了眼新娘美丽的婚纱;而克劳斯低头,看向景玉。
克劳斯问:“你喜欢哪种婚纱?”
现在拍照的有好多对,婚纱也不尽相同,大拖尾,蓬蓬裙,鱼尾的,绸缎材质……
阳光下,闪耀着不同的美丽光泽。
景玉说:“贵的。”
克劳斯赞赏:“你的审美很专一。”
周末的人太多了,景玉和克劳斯并没有进去。有老奶奶卖花,克劳斯给景玉买了一支,是很普通的红玫瑰,景玉却开心起来,一直握着用塑料纸包裹好的花枝末端。
下午两人去看了场电影,是一个国产的喜剧片,坦白来说,并不是特别吸引人。
不过里面有些小梗还蛮有趣。
这对克劳斯先生来讲并不友好,毕竟他对中文的理解仅限于普通话,他听不懂其中的方言。
但他仍旧看完了整场电影,顺便偷偷将自己满满的爆米花倒入景玉那快见底的爆米花筒中。
离开时候,景玉还在惊叹:“这家电影院里的爆米花份量比以前多好多啊,我读高中时候和朋友一块过来,电影刚看到一半我就吃光了,这次我感觉好像吃不完一样……”
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爆米花的克劳斯先生将两个空桶若无其事地丢进垃圾桶中,他说:“宝贝,也或许是你吃的慢了呢?”
景玉深以为然。
“然后,”克劳斯问,“高中时候是和男性朋友过来看的吗?还是女性朋友?”
景玉没有立刻回答,她原本正在盘算着买糖雪球还是买糖炒栗子,听到这话,转身看克劳斯,露出了春晚小品上马丽小姐的同款“喔~”式笑容。
她问:“请问,你是偷偷吃我年轻时候的醋嘛?我的大熊先生!”
克劳斯问:“想不想吃栗子?还是想吃……嗯,那个包裹着糖的球——”
“那叫糖雪球,里面是山楂。”
景玉介绍。
克劳斯说:“好,那你想吃糖雪球吗?”
“别想转移话题,”景玉说,“你在吃醋吗?吃醋吗?在因为我年轻时候的受欢迎而吃醋吗?”
她骄傲地挺起胸膛,不忘兴致勃勃地告诉克劳斯:“我要吃糖雪球,一斤,要三个小叉子。”
克劳斯和人沟通,使用他刚注册不久的支付宝,扫码付款时候还有些不太熟练。
付完钱后,他才对景玉说:“你要知道,对于我这个年龄来讲,还会吃你高中时期男同学的醋,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景玉:“嗯?”
克劳斯接过店员递来的糖雪球,说了声谢谢,才转交给景玉。
景玉拿小叉子去戳,刺透糖霜和里面包裹的去核山楂,咬了一口,清新的甜蜜。
克劳斯说:“但我的确想要分享你年少时候的快乐。”
景玉说:“成熟的欧洲男性不是不会吃醋吗?”
“应该是这样,”克劳斯说,“但我还是中国小淑女的男友。”
景玉要被克劳斯先生的甜言蜜语给打动了。
但她高中时候和朋友去看电影,的确只是普通的异性朋友。在“恋爱”这种事情上,她的确并不具备天赋。
或者说,景玉的生长环境,将她的恋爱观弄得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她更看重利益。
在读高中时也是这样,景玉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将来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在这里,因此也并没有恋爱之类的念头。
她得好好地藏着自己唯一的心。
两人在黄昏中牵着手散步,景玉告诉克劳斯,曾经的青岛还有个“绿槐半岛”的称呼,因为以前有很多很多的槐树。但后来市区行道频繁更换,许多老槐树被砍伐,这个称呼渐渐消散。
还有很多剧组专门去老街巷拍戏,几乎是拍一次就刷一次墙。拍完之后也不去还原,结果这些小巷色调不统一,乱七八糟的……
说到这里,景玉指了指不远处的井盖,告诉克劳斯一个好玩的事情:“先生,你知道吗?在我们方言中,井盖还叫’古力盖’。”
克劳斯明白了:“Gully?”
景玉点头:“对,就是音译。”
说到这里,她补充:“中文就是这样,我们不会排斥外来的词汇,而是宽容的接纳,融汇到本土中。也不会像某些国家一样,自私地占为己有……”
说到这里,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克劳斯问:“饿了?”
景玉戳了戳肚皮:“想喝奶茶。”
“你昨天刚喝一杯。”
“但我们现在在约会!”
克劳斯铁石心肠:“约会也不能破例。”
景玉叹口气,她低头,又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肚子,用克劳斯刚好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景乖乖啊,你的爸爸不让我们喝奶茶,他好狠的心啊……”
克劳斯问:“景乖乖是谁?”
景玉用力一挺肚子:“我们的孩子,就在这里。”
克劳斯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应该是你中午吃的油泼笔管鱼和椒盐虾虎?”
——没错。
——中午景玉将自己的肚子吃到圆滚滚。
——他们一直妥帖地做好安全措施,并不会有怀孕这种烦恼。
景玉转移战术:“但是,你知道吗?先生。在我们国家有种说法叫做周末的第一杯奶茶。据说情侣在周末喝同一杯奶茶的话,将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克劳斯无情地打断她:“这个理由,你上个月20号已经用过了。”
景玉:“……”
连续三次失败,景玉感觉到挫败感。
感受到挫败感的景玉化悲愤为食欲,选了一家普通的鲁菜店。
倒不是不喜欢吃海鲜,主要青岛的海鲜也有时令。二月的梭子鱼最美味,三月能尝到顶级的鲅鱼,晚春吃海蛎子。
至于夏天,这时候属于休渔期,街上、店里的海鲜都是养殖的。再想吃美味,得等到九月,海一开,扇贝、虾虎、鱿鱼、蛤蜊……应有尽有。
克劳斯先生已经能够接受吃中餐,尽管还有些不太习惯,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陪景玉一同吃饭、而不是额外点餐。
景玉点了疙瘩汤,汤里面的菌菇和虾仁又香又鲜,她喝的很快乐。
克劳斯更喜欢吃裹了一层蛋液炸出来的虾仁,还有一种用红腐乳腌制过的肠。
德国人果真爱吃肠,喜欢喝啤酒。
景玉这样想着。
克劳斯礼貌地问景玉:“中国的情侣,在热恋期约会的夜晚还会做什么?”
景玉放下筷子。
她认真地看着道貌岸然的克劳斯。
好啊,老家伙,您在这里欲擒故纵吗?还是在这里装天真无邪呢?
热恋期,约会,夜晚。
您就差把我想做、爱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景玉天真地说:“应该是拥抱后回家里休息吧。”
克劳斯顿了一下。
他问:“回同一个家吗?”
“哦不,天真的老熊熊,”景玉告诉他,“你要知道,我们都很保守、含蓄的。”
克劳斯颔首:“我明白了。”
他向景玉表达了感谢,然后用手机点了一单外送。
当两杯奶茶送过来的时候,景玉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就像用绒布擦拭到闪闪发光的宝石。
克劳斯拆了一杯喝。
他若无其事地问:“我们刚刚好像在讨论关于约会的话题,对吗?”
景玉盯着奶茶:“是的。”
克劳斯放低声音:“你认为情侣在热恋期的晚上会做什么?”
景玉没有正面回答,她眼巴巴地看着奶茶:“第二杯奶茶是送给我的吗?”
克劳斯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景玉语焉不详:“嗯……大概是接吻?”
克劳斯伸手,将奶茶杯放在自己面前。
他说:“这些都是我的,第二杯半价。”
景玉向他投射出愤怒的视线。
克劳斯问:“你还有一次机会,接吻之后呢?情侣会做什么?”
景玉低头掏出自己的身份证。
她言简意赅:“开房。”
克劳斯先生温柔地将第二杯奶茶放到她面前:“好女孩,这是我为你点的奶茶,里面加了你最爱的红豆和芋圆。”
景玉哇了一声。
克劳斯向景玉表达了自己真挚的感谢:“谢谢你给予我一个以身相报和贡献精力的机会。”
景玉喝完整杯奶茶,又愉悦地接纳克劳斯先生以身相许的大量精力。他们找了一家可以接受外国客人入住的酒店,景玉感觉她把前几天不敢叫的声音全都畅快地喊了出来。退房时候,她的声音和腿一样软。
他们今天的约会终于画上一个满意的句号。
而在此第三天,克劳斯先生不慎感冒了。
他的身体很结实,或许是轻微的水土不服,换季时节流感多发,前不久景玉刚好,现在的克劳斯又病了。
但克劳斯不喜欢打针,只简单吃了一些药片。
邻居家的阿姨听说了这件事后,立刻热情洋溢地将自己家的一个小偏方发给景玉,就是发汗,专治感冒。
据她说,这个偏方可管用了,好多人喝两次就好了。
景玉决定给克劳斯露一手,让他见识一下传统人民的智慧。
乐于尝试新事物的克劳斯先生同意了。
景玉一边听着邻居阿姨的语音,一边将她送来的药材分剂量投入小煮锅中。
克劳斯半倚在后面的沙发上看书,他的流感不太严重,只是体温偏高,现在没有其他不适。
“嗯……白糖5g,白术2g,花椒20g……哇,花椒好多,”景玉犹豫了一下,又想,发汗嘛,肯定要多一些,“还有……”
按照阿姨给的方子。
她满怀爱心地煮好一碗充斥着辛辣气息的汤饮。
克劳斯犹豫五秒,才在景玉的催促声中喝下去。
他喝了一口,停下。
似乎有些不对。
景玉给他鼓气加油:“不要担心!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下去就会好啦,中药偏方苦是很正常的。”
克劳斯勉强喝了第二口。
浓烈的辛辣气味在口腔中弥漫开,还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麻,他差点吐出来。
景玉期待地看他:“怎么样?”
克劳斯的声音都哑了:“似乎并不怎么样。”
景玉疑惑:“嗯?”
克劳斯问:“你确定是按照药方做的吗?”
他感觉自己的口腔和舌头都麻木了。
越来越木,好像吞下了麻醉剂。
景玉立刻将阿姨发来的消息和语音给他看:“没错呀!”
克劳斯逐字阅读,他终于发现了这两者之中的差距——
阿姨给的方子:花椒20颗。
克劳斯看了看碗。
碗底密密麻麻的全是花椒。
景玉放的是20g。
景玉也意识到这点。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乌龙。
尽管很想笑,但考虑到克劳斯的心情,她用力忍着,关切地询问:“先生,你现在感觉还好吗?身体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叫医生吗?”
克劳斯说:“还好。”
他握住景玉的手:“甜心,你放心,在我的最新遗嘱上,你名字排在第一位。”
“我们不要这样着急,慢慢来,好吗?”
在景玉的认知之中, 克劳斯先生上次患病,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适。
但这一次,喝下“花椒汤”的对方, 在下午两点的时候体温仍旧没有减退。
他并不咳嗽, 也没有鼻塞,精神看上去也不多,只是脸颊很红。他皮肤太白了,稍微一脸红就格外明显。
景玉按照原来的方子认真煮好汤,这次还贴心地用了滤网, 将那些药材的残渣都一一过滤干净, 只剩下药汤。
她将这碗捧给克劳斯喝的时候,还特意告诉他:“不要担心喔, 这次绝对没有问题!我用我的信誉保证!”
克劳斯礼貌地感谢她:“就算有问题也没关系,我想应该不会有比刚才更痛苦的口感了。而且, 感谢龙小姐刚才的馈赠, 我想我现在应该尝不到味道。”
景玉:“……”
早就写好遗嘱的克劳斯先生, 面不改色地喝下景玉煮好的汤饮。
按照原本的计划,克劳斯要去八大关那边见一位故人, 景玉会和他一块儿过去。
但景玉认为病人需要休息, 坚持要克劳斯去她的卧室中休息。
克劳斯勉强同意, 他给那边打电话,取消这个计划。
克劳斯休息的时候,景玉坐在外面桌子上看了会儿书。
这房子并不大, 她的卧室里的书桌比较小。在大部分情况下, 她基本就是在餐桌上看书写字,现在也一样。
克劳斯在睡觉,她不想打扰对方。
天气渐渐地开始闷热, 客厅空调开着冷风,可惜作用仍不算太大,景玉有一份论文需要写。
删删改改好多次,喝了好几杯浓茶提神,才磕磕绊绊地写完了初稿。
距离截止时间还有半个月,景玉当然不会这么草率地提交上去。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看了一下,防止惊醒对方,她脱掉鞋子,光着脚走过去,拧那个已经有许多划痕的门把手时,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在景玉那张铺着淡奶油色床品的小床之上,克劳斯枕着她的浅黄色维|尼熊枕头,金色头发有着淡淡的温柔光泽。他睡起来很安静,偏好向右侧躺,在两人睡在同一张床时候,景玉都是躺在他右边。
刚开始那两年,偶尔睡在一起,景玉都是充当他的人形抱枕;往后一段时间,等试探出对方脾气后,景玉开始能够抱着他的胳膊睡,或者脸贴胸膛。
景玉拿着包,换上鞋子,出门。
七月黄昏时候的青岛有着夏天特有的悠懒,就好像漫长暑热结束后的闲暇时光,开着浅紫色小花的藤蔓伸出红砖墙,梧桐树的叶子苍翠蓊郁,风吹叶片沙沙作响。
东部的酒吧还未开始积攒人气,浮山湾落日橙红若彤。
景玉在树荫和夕阳余晖下去超市,她去买了些零食、水果等必需品,没有小推车,就用手拎着往家中走。
她好久没有回来过,虽然店铺有所变化,但走在街道上,有着在德国并不具备的安全感和踏实。
在楼下恰好遇到王及,对方拎着一尾黑鱼,装在大塑料袋里面,鱼还是活的,袋子里沉甸甸的水,套了两层,仍旧有一些水渗出来,显然也是刚刚买菜回来。
王及用空闲的手扶了下眼镜,主动和景玉打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景玉说:“上个周呢,你呢?休假?”
“我妈最近腰痛,回来陪她去医院检查检查,”王及笑着说,“自己一个人?”
“啊,不,”景玉说,“男友也来了。”
王及脸色没变,看景玉拎的东西沉甸甸。
她那双手都勒出痕迹了,勒痕发白,他主动提出帮忙,景玉拒绝了。
“又不重,”景玉说,“几步路就到家啦。”
王及没有继续坚持。
两人一块聊着天上楼。
景玉在家门口和王及告别,她的钥匙放在包的最底端,不太方便拿出来。
楼道里的灯光暗,她摸了好几下还没摸到,也没看清楚。
见状,王及走过来,打开手机,给她照明。
景玉刚刚摸到钥匙,门自内打开了。
克劳斯身上穿着景玉之前给他买的那套睡衣,不过脖子上仍旧明显看到红色咬痕,金色的头发有点乱。他伸手将景玉手里的东西拿过来,微笑着向王及道谢。
王及有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只干巴巴地和这个金发老外说了句不用谢,转身就回自己家中。
景玉进门后,第一件事先找体温计,翻出来给克劳斯测量体温:“你什么时候醒的呀?头还痛不痛?”
克劳斯拉住她手腕。
“先别着急,”克劳斯说,“你和隔壁王先生一块去买东西吗?”
景玉说:“当然不是!”
从克劳斯手中将手腕挣脱,景玉拉起他的右胳膊,将体温计夹进去,放下。
“五分钟喔,”景玉看了眼时间,“这五分钟不要乱动,免得影响结果。”
她这样严肃地叮嘱克劳斯。
克劳斯脸颊上的红比之前好很多了,他的身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味道,景玉猜测他应该是在出汗后去洗了个澡。
但他看上去似乎并不如刚才心情好。
景玉问:“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
克劳斯说:“有一点。”
景玉有点紧张,她追问:“哪里?”
克劳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面容平静地告诉景玉:“这里,有点酸,我想它大概有一点点吃醋。”
景玉:“……”
“没关系,”克劳斯说,“让我自己稍微调整一下就好。”
景玉:“……”
景玉伸手,站在克劳斯面前,低头,捧住他脸颊,在他嘴唇吧唧亲了一口。
“成熟的欧洲男性,”景玉说,“我只是在楼下遇到他啦,我是一个人去买超市的。”
她这样解释着,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蹭了蹭他:“就算是为了你遗嘱上第一名的位置,我也会发誓对你保持忠诚。”
克劳斯若有所思:“你想表达的意思很美好,但为什么我却感觉到攻击性?”
景玉说:“幻觉,绝对是幻觉。”
生病时候的克劳斯先生有着景玉平时看不到的另一面,如果非要总结一下的话,大概就是……更加需要和景玉在一起。
景玉在做菜的时候,克劳斯主动帮忙,比如清洗,再比如按照景玉的要求,将蔬菜切碎。
这位自从冠以埃森姓氏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厨房的绅士,对于“碎”这个形容词显然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理解——
他把食材切到碎到能去做咖喱。
景玉先是称赞了他的严谨,然后重新示范一遍。
克劳斯询问:“需要我帮你煮饭吗?”
景玉头也不抬:“算了,先生,我还没有写遗嘱,并不想英年早逝。”
克劳斯:“好的,我的甜心。”
景玉的厨艺还算不错,她挑出最好的肋边排骨,加上嫩生生的豆腐、切碎的白菜、菇,一块炖的酥烂,脆骨还是脆生生的。
克劳斯很满意。
不过他的舌头在下午时遭到了一点点小损伤,现在品尝起来仍旧有些麻木。
景玉在青岛住了近一周,最后一天的行程是克劳斯规划的。
他带着景玉去见了自己那位住在八大关的朋友。
在20世纪30年代,这儿属于青岛的别墅区,昔日不少达官贵族在此建造起园林风格不一的私宅。洋楼各有各的特色,后来大部分私家庭院被收为国有,规划成专门用来接待国内外重要人士的度假疗养院。
但这并不妨碍它是景玉心中、青岛最美的地方,紫荆关路两侧雪松成行,树影投在车窗上,景玉指尖触碰着冰凉的玻璃,外面阳光树影交织婆娑。
即使现在没有春华秋色,但夏天的道路依旧如此美丽。
早在刚到青岛的那天晚上,景玉就向克劳斯感慨,她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住在八大关的人——哪怕那边有些是几户或者十几户的“团结户”,住在同一个别墅中。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美了。
八大关大部分的房子属于国家、部队所有,属于居民的并不多,有些瓦檐修缮都要上报相关保护单位,更何况是独栋别墅。虽然有那么两三套别墅属于私产,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价格和购买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在得知克劳斯的朋友住在这里时,景玉特意换上一件正式些的旗袍,正绢布,有着精致繁琐的花纹。
克劳斯先生的朋友自我介绍姓唐,是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气度清雅。
他们在圆形的露台上喝茶聊天,今日的阳光正好,将红色的屋顶映照出漂亮的光泽,法桐叶浓绿,叶脉边缘是太阳清晰吻出的美丽金色。
景玉听不懂两人之间交谈的事情,他们大多在聊一些比赛,还有贸易上的来往。这些东西超过了景玉的接触范围,她用金柄的小勺子搅了搅咖啡,里面只加了一点奶,没有放糖。
在这个角度,隐约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公主楼,那是一座漂亮的绿色小屋,和童话故事中一模一样。
克劳斯的朋友的手机响起,他说了声抱歉,去另外一侧接电话。
只剩下克劳斯和景玉。
景玉还在用小勺子搅拌着咖啡,有一点点苦,她喝不惯。
克劳斯问:“不喜欢吗?”
景玉苦到快要皱起眉头,用力点头。
克劳斯招手示意,告诉守在门口的佣人:“可以帮我们买一杯奶茶吗?你想喝什么?”
后面这句是对景玉说的。
景玉毫不犹豫:“我想喝新出的那个嗯……生椰焦糖板栗茶。”
佣人说了声好,转身去买。
景玉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喝到奶茶——要知道,她这周的奶茶额度已经严重超标了。
克劳斯问她:“你认为这里的风景怎么样?”
景玉诚恳地回答:“超棒。”
真的超棒。
景玉的外公在最有钱的时候,不是没有动过买这里别墅的念头。这儿风景好,房子也漂亮,可惜人脉不够,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买下。这边的一些私人别墅购买者都很神秘,大部分都不是本地人。
克劳斯往后坐,他今天穿的衬衫是白色的,温莎领搭配打成温莎结的领带——这还是出门之前,景玉帮他打的。
“你想要一颗钻石吗?”克劳斯问,“有考虑过多少克拉吗?”
景玉用手比划了一大块:“越大越好,这么大?”
克劳斯若有所思:“像麻将牌一样大吗?戴在手上会不会不太方便?”
景玉不解:“为什么要将钻石戴在手上?戒指吗?不不不,这么大的钻石当然要收藏啊,或者做项链……不过真有这么大的戒指吗?我只见过这么大的冰糖哎。”
说到这里,她自己乐了:“我小时候过家家倒是有那么大的一块钻石戒指,不过是塑料的……”
克劳斯笑着听她讲,阳光悄悄从梧桐树的一个枝桠移到另一个上面。
他的那个朋友始终没有上来。
这杯奶茶送来的很快,不到十分钟,就送了过来。
景玉拆开吸管的纸,插入奶茶中。
还没有来得及吸,她听到克劳斯问:“景玉,那个绿色的尖顶房子,是公主楼吗?”
“嗯?”
景玉顺着克劳斯指的方向去看,“啊,是的。”
不远处是绿色的尖塔楼,童话一样的颜色。
之前一直属于政府,才对民众开放不久。
克劳斯问:“为什么叫做公主楼?”
他表现的一副虚心听教的状态,温和地望着景玉。
景玉说:“啊,是丹麦王子让人买地建造的,准备送给丹麦公主,让她度假的时候住在这里。不过,好像被辟谣了,其实是一个德国商人建造的。”
克劳斯说:“原来这样,我以为是某人送给自己妻子的。”
景玉深以为然:“确实,这个房子真的很美。要是有人能送给我一个——”?
说到这里,她感觉有些不对劲。
克劳斯注视着她:“然后呢?”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
她也是。
景玉不说话了。
她捧着奶茶,从克劳斯的表情上察觉到一些事情,她低头看看奶茶杯。
……等等。
克劳斯问:“如果有人送你一套漂亮的别墅,你会答应嫁给他吗?”
景玉的喉咙开始发干。
她很紧张,紧张到说话都有些不稳:“那要看哪里的别墅了。”
“现在的这个呢?”
“……”
景玉说不出话来。
克劳斯站起来,他又问:“如果我将现在这个房子送给你,你会接受吗?”
景玉摇了摇奶茶杯,板栗泥很厚重,她摇不动。
太突然了,突然到她说话有些结巴:“你……你该不会把戒指藏在奶茶里面了吧?你不担心会噎到我吗?这可会影响到两国人民的关系嗷!”
克劳斯笑了,他走到景玉面前,单膝跪地。
他将手心中漂亮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漂亮的钻戒——
景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闪耀的钻石戒指,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公主——哦不,属于女王的皇冠,正中间一颗透亮的、有着动人光泽的钻石,整个皇冠,其他部分都镶嵌着璀璨的小钻石。
景玉捧着奶茶杯。
她很想像电视剧里所有看到求婚戒指的女性一样捂住嘴巴,但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奶茶,就这样,惊讶地、不受控地发出短促的啊声。
阳光如金,克劳斯先生的金发似乎能够被这温暖的阳光融化。
“景玉小姐,”克劳斯说,“我用了一周的时间来思考,该如何向你求婚。”
“我考虑过一些地方,比如前天去的海底世界,但你有一些深海恐惧症,被鲨鱼吓到发抖,我很抱歉。”
“昨天我订了一个蛋糕,想将戒指放在上面,给你一个惊喜。”
“但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将蛋糕吃掉一半。”
因为话多、胆小、贪吃而完美错过多次求婚的景玉脸红耳热。
她打断克劳斯:“不要再说了,先生,求求你,你再说下去,这婚没法求了。”
克劳斯笑起来,他的绿色眼睛看起来比森林更动人。
“这个房子原本是我想送你的求婚礼物,等一会我们下去签字,它将完全属于你,”克劳斯说,“很抱歉,我知道,对于你来讲,这或许有些太过俗气。”
“对不起,”他诚挚地向景玉道歉,“我很想给你更加正常的求婚方式,比如用蜡烛摆成心形、准备好一万多玫瑰花、拉起来写着你名字的条幅,或者拿着喇叭、站在人群中向你求婚。但因为时间关系,我没有买到粉红色的喇叭,只能使用这些俗气的小把戏。”
景玉衷心地说:“谢天谢地,你没买到。”
“我明白,未经你允许就擅自决定送你房子有些不礼貌,”克劳斯说,“但请原谅,我真的只是想让你开心。”
这样说着,他问:“景玉小姐,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景玉捧着奶茶。
她刚刚只喝了一口, 板栗泥的味道在口腔中渐渐散开,心脏好像也变成一大把刚刚剥了壳子的板栗,噼里啪啦地落在铁板上, 在阳光下咕咕噜噜地滚动。
克劳斯先生仍旧在安静地等待她的答复。
等她伸出手。
景玉捏着奶茶杯子, 她尽量让自己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平静:“你在拿奶茶贿赂我。”
这不是疑问句, 她很肯定。
都是套路。
什么朋友邀约, 破天荒地允许她喝奶茶。
都是魔王甜蜜的套路。
“如果你嫁给我, ”克劳斯抛出诱饵,他说, “以后你每周都可以喝两杯奶茶,不过其中一杯只能放三分糖。”
景玉讨价还价:“两杯都要标准糖,小料任意。”
克劳斯脸上是宽容的笑,他说:“一周只能加一次蜜豆。”
景玉一锤定音:“成交。”
她将奶茶放到桌子上, 向克劳斯先生伸出手。
太阳光芒下, 那颗硕大的、透明的钻石闪着美丽的光泽。
但景玉的视线并不在钻石上, 她在看着克劳斯先生的眼睛。
他比钻石更诱人。
景玉认真地说:“克劳斯先生,我很乐意接受你的求婚。”
克劳斯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他低头,亲吻她的手指。
他说:“我的荣幸。”
景玉喝完了整杯奶茶,她雀跃地看着手上闪闪发光的钻戒, 透过阳光看它不同角度下的光彩。
快乐地看了好一阵,她转身, 恰好与克劳斯对视。
景玉的黑色眼睛在太阳下映衬出淡淡的棕褐色,她好奇地开口:“先生——”
克劳斯从她那亮闪闪的眼睛中, 成功推测出她的小心思。
他微笑着告诉景玉:“宝贝,这是我们的订婚戒指,你不需要知道它的价格, 也不要有将它转卖掉的想法。”
景玉又摸了摸钻石戒指。
克劳斯确认,他看到对方一瞬间的遗憾和失落。
“需要钱就告诉我,”克劳斯笑着提醒她,“戒指绝对不能卖。”
景玉反驳:“我才没有见钱眼开到那个地步呢。”
这样说着,她重新将手举起来,在太阳下,眯着眼睛看钻石折射出来的灿灿光芒。
内圈之上,刻着两人的名字。
戒指不是让景玉留在他身边的束缚。
是她自愿接受克劳斯先生约束的爱。
-
在喝完奶茶之后,接受克劳斯求婚的景玉,下楼后,一边喝着沏好的红茶,一边认真地签署了相关的房屋转让合同。
这些手续办下来并不算复杂,在他们离开青岛时,整个别墅的所有者,已经从唐先生变成了景玉。
而所有者景玉仍旧感觉这像是一场梦。
读高中时候,她没少和朋友讲:“等我以后有钱了,我早餐就买两杯豆浆,喝一杯,倒一杯。”
“等我有钱了,我连杂粮煎饼都要豪华版,加肉松加肠加辣条还要加两个蛋。”
“等我有钱了,我买两辆劳斯莱斯,一辆开,一辆拖。”
“等我有钱了,我给姐妹一人点俩鸭子,一个看一个摸……”
和姐妹们的聊天,最多的开场白,就是“等我有钱了”。而在这么多的话中,其中最难以实现的,就是那个“在八大关买两套别墅,一个住一个放东西”。
但现在,其中有一套红色瓦、花岗石墙壁、有着小院子和圆形的露台真正地属于了她。
它周围有漂亮的银杏树,站在露台上,能够看到宋式花园和绿色的公主楼。顺着正阳关二支路过去就是海滨花园和海水浴场。
景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真正得到它。
就像五年前,景玉没有想过自己会真正拥有过克劳斯先生。
她抚摸着手指上的钻戒,腿上盖着温暖的盖毯。
刚刚喝完一杯奶茶,她漱口之后,嘴巴里含了一粒糖。
她们正在返回慕尼黑的飞机上,离开家乡这种事情总会令人难过,哪怕故土已经再无自己的亲人。
景玉的情绪从上飞机时就有些低沉,低沉到连奶茶都不能够令她开心。
“……等银杏叶子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我们再回来住,好吗?”克劳斯问景玉,“我想你应该喜欢在金色的银杏树下喝茶?”
景玉用力点头:“好。”
她知道久居是不可能的,就像隔壁的王及,今后工作、事业势必都在北京。
中国的国土如此辽阔,为了工作和学业离家千里、万里的大有人在。
少有人会永远留在故乡。
景玉将脑袋搁在克劳斯的肩膀上。
她小声叫了声Moy。
这个伴侣间的奇特称呼令过来送咖啡的人脚步一趔趄,差点摔倒。
克劳斯只低声安慰。
“好好地睡一觉吧,我的小龙。”
睡眠或许能让贪财的小龙,稍微忘记远离家乡的悲伤。
克劳斯只能对此表示歉意。
重新回到慕尼黑之后,克劳斯陪伴景玉一同去看了天鹅堡,苍穹清朗,星空明辉。
就像普通新婚夫妻度过蜜月,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无论克劳斯去往哪一座城市,都会邀请景玉一同前往。
好在景玉有假期,才能跟着克劳斯在各大城市之间游玩散心;克劳斯工作时,她可以在专业人员的保护下进行愉快的购物。
除却工作之外,克劳斯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安排给景玉。
比较难得的一点,这次的“度假”中,他这次并没有规划太多的户外运动行程,加了许多景玉精力内能够参观的内容。
他们在埃尔富特一家小酒馆中喝酒,这儿有一个中世纪迷宫般的地窖,供客人跳舞;到达的第二天恰逢周五,景玉和克劳斯去听了在米迦勒教堂浪漫庭院中举行的古典音乐会,菩提树有着清凉的树荫。
克劳斯希望这些能够稍稍冲淡她远离家乡的难过。
景玉得知仝亘生因为投资失败而被迫灰溜溜回国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叙尔特岛散心。
她和克劳斯一起骑自行车经过波浪形状的沙丘,购买了一份饮料,克劳斯仍旧选择含有气泡的水,而景玉在慢慢地喝热腾腾的弗里斯兰茶。
经过有着白色圆柱、红色穹顶的Louis Vuitton商店的拐角处,微咸的海风吹过来,带着淡淡的腥味,景玉接到栾半雪打来的电话。
好朋友用激动的声音和她分享了这个天大好消息。
“……回去之后也不好过,听说欠了一大笔钱,已经被列成老赖了……”
景玉谢过好朋友,她刚想和克劳斯说什么,结果一张口,先打喷嚏。
克劳斯递过来纸巾。
她看着克劳斯,想了想,有点茫然地告诉他:“我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倒大霉了。”
克劳斯说:“我知道。”
“听说他的钱都是近半年败光的,不管投资什么都赚不到大钱,干什么赔什么。”
克劳斯笑了:“听起来,对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他说的这样轻描淡写,若无其事。
景玉问:“你确定自己没有参与吗?”
“嗯……”克劳斯想了想,“一点点?”
景玉:“……”
“先喝茶,”克劳斯说,“等回法兰克福后,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说来奇怪,仝亘生终于自食恶果,现在的景玉却感受不到畅快或者愉悦。
这个人先前想要移民,可惜失败了;现在不得已回国,面临的也是巨额债务,可以说,他那些靠不法手段拿到的东西,又全都被拿走了。
在前几年,景玉一想到这个人就能够感觉到胃部不适,极为厌恶。而现在,这个人不会再影响她的心情——也再也没有能力影响。
当然,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景玉喝掉了半瓶酒,趴坐在克劳斯的腿上,现在是低潮期,浅滩缩退,露出大片大片的泥滩。广袤无垠的流动沙丘上,条纹色灯塔静静伫立,有着温暖的灯光。
他们在月光下接吻,拥抱。
离开之前,景玉还从一个画家手中买到一副奇特的装饰画,是画在骆驼肩胛骨上的,笔触细密。
对于景玉而言的愉快度假结束之后,两人才启程回法兰克福。
陆叶真以极大的热情接待了景玉,她的身体与两年前相比较,稍微差了一些,需要佩戴度数更深的老花镜,说起话来也不再中气十足。
但这并不影响陆叶真的精神状态,她仍旧很健谈,甚至还亲自为景玉做了一份黑森林蛋糕。
相比之下,埃森先生的反应仍旧稍微有些冷淡。
他仍旧养着那只猫,金色的头发中白发更多,但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去补色,全部往后梳,露出冷漠严肃的一张脸。
景玉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她和对方实在没有太多的交际,唯一一次打电话,还是景玉和克劳斯分开前的事情了。
那次埃森先生说克劳斯心情很不错,所以破例奖励给景玉五万欧元。
景玉等那五万欧到账的第五天,向克劳斯提出分手。
然后写了封言辞恳切的邮件,告诉埃森先生,她和克劳斯先生并不怎么合适。景玉在那封信中还用了很多自谦的说法,用了许多诸如“爱慕钱财”之类的词汇。
……
景玉完全不敢去想,在埃森先生的眼睛中,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埃森先生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错过了晚餐时间。看到景玉的时候,头稍微点了点,盯着她手上的大钻戒看了几眼,目不斜视地去往餐厅。
他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冷漠到下一秒去杀人也毫无违和。
克劳斯捏了捏景玉的手,示意她先回房间,他和自己父亲单独谈谈。
景玉担忧不已:“如果你父亲甩我五百万让我走,我该怎么办?”
克劳斯低头看她:“你想怎么办?”
景玉想了想,清清嗓子,靠近他,压低声音说:“埃森先生,这可不是五百万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克劳斯:“……”
他稍微平息一下心情,回答景玉:
“是的,如果你选择和我结婚,以后将会合法共享我所有的财产。”
“所以,景玉小姐,如果五百万欧和我同时掉入水中,你先救哪一个?”
景玉抱住他:“肯定是先救你呀,我的大熊熊先生。”
克劳斯很满意她的称呼,在她额头留下安慰的吻。
景玉继续说:“况且,被泡坏的纸币也可以去银行——”
“好了,”克劳斯打断她,“剩下的话不要再说了,我担心你的臀会痛。”
……
克劳斯进入餐厅的时候,埃森先生正在看着桌上的竹叶饭。
瓷白的盘子中,均匀地摆着几片竹叶饭,因为加热而变了颜色的竹叶卷成花朵一样的形状,中间盛着用五种颜色谷米豆煮成的米饭。
埃森问:“这是什么?”
克劳斯说:“是我和Jea为你准备的中国食物,竹叶饭。”
埃森几乎不吃中餐,他也不擅长用筷子。
使用两根细木棍来夹去食物,对于他来说十分困难,不亚于写中文。
埃森先生看了好久,才用刀子切下一块米饭。
克劳斯说:“您对Jea的态度有些冷漠。”
埃森先生低头:“我想我已经展示了我能给予的最大善意。”
事实上,埃森先生没有女儿也没有妹妹,他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中国女孩表达喜爱,更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刚才他看到景玉的时候,手掌心出了些汗水。
埃森先生并不想让他们看到这些,匆匆离开去洗手。
他紧张感的来源,是担心自己会影响对方和克劳斯的正常交往。
就像当初,埃森先生想要留下景玉,想了很久,也只能拼命地给她加薪,暗示她继续陪伴克劳斯。
遗憾的是,这个方法并没有奏效。
对方反而在几天后用邮箱直接发了辞职信过来,这让埃森先生很担忧。
埃森先生严肃思考,或许他该多给景玉一些昂贵的礼物,或许能够令她高兴?
这样想着,他用勺子将米饭、连带被他切下来的竹叶一同放进口腔中,严谨地一点点咀嚼。
竹叶的神奇口感令他瞬间想到中国的大熊猫。
克劳斯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他沉默地看着父亲将竹叶吃下去。
埃森先生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问他:“克劳斯,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克莱斯说:“没有什么。”
他转身,一步之后,又折返回来。
克劳斯说:“父亲,我有一个建议给您。”
埃森先生正在费力咀嚼着竹叶,这种奇怪的口感和味道让他衷心倾佩起中国人的胃和美食/精神。
他使用了自己所有的牙齿,终于将这团东西咽下去,仍旧一脸冷漠:“什么?”
克劳斯礼貌地说:“今晚请服用一些助消化的药物,祝您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挨个儿么么啾!
爱你们嗷!
晚安安!
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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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景玉对克劳斯和埃森先生之间的谈话一无所知。
她现在正式以女主人的身份住进克劳斯先生的卧室中, 打开衣柜,看到里面装满了女性的衣服。
都是她的尺码。
和上次造访时做比较,还多了一个漂亮的梳妆台,上面放着她平时喜欢用的一些东西——就像她在慕尼黑时候住的房间一样。
景玉为此雀跃不已。
克劳斯先生并没有在卧室中吃东西的习惯, 但却贴心地为景玉准备了一些苹果酒。
景玉使用他那个可以用来按摩的超大浴缸舒舒服服地洗过澡之后, 坐在镜子前将头发认真吹干,喝了一杯酒, 克劳斯先生才终于回来。
他还没有脱衣服, 先给景玉一个吻。
景玉仍旧在意埃森先生的看法, 她有些忐忑, 拽住克劳斯的衣袖,紧张地问:“埃森先生说什么吗?”
克劳斯反问:“什么?”
“……嗯,就是关于我们的订婚, ”景玉问, “他对此有表达什么意见吗?”
克劳斯回答她:“没有,甜心,他很乐意看到我们的结合。”
景玉狐疑:“真的吗?”
“我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克劳斯低头, “龙肚子里还有我的珠宝吗?”
……
埃森先生花费了半小时, 才吃完了属于他的晚餐。
他并不会否认这份来自中国的美味,坦白来讲, 这种味道的确很优秀。
但是。
也十分考验口腔。
埃森先生完全是依靠意志力才吃完整份晚餐, 他想自己或许今后再也不会尝试这种叫做“竹叶饭”的食物。
这个属于埃森家族的庄园兴建至今已经过去几百年,现在, 庄园的主人是埃森先生和他唯一的继承人克劳斯。
与小时候曾经流离在外的克劳斯不同,埃森先生就是在这个庄园之中出生。他的母亲出身高贵,优雅, 喜欢用玫瑰花瓣泡澡——每一朵玫瑰,只摘取花心中的那么几片。
与其巨大的财力不同,这庄园每一任主人都没有孕育出太多的孩子,尤其是埃森先生这一代。他的母亲身体娇弱,在生育下埃森后就再也没有生下更多孩子的打算。
作为未来的继承者,埃森自小就接受着严苛的教育。他读贵族学校,从小时候就按照规则来学习。
埃森先生习惯了规则。
比如按照家族规定的时间读书,学习,工作……
唯一一件背离规则的事情,就是没有按照家族意愿与另一位家世显赫的小姐交往、结婚。
他婉拒了对方。
恰好那时候家族有业务和法国那边往来,为了避开父亲的安排,埃森先生主动要求,去了法国。
他住在能够看到埃菲尔铁塔、墙上贴着美丽印花壁纸的房子中,在闲暇时间,埃森会去歌剧院听歌剧,或者去看卡巴莱歌舞,顺便吃一份带有整瓶香槟的晚餐。
也是在这个时候,埃森先生遇到了黛安。
她有着美丽的棕色头发和黑色眼睛,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埃森先生在前往歌剧院的路上,隔着车子,能看到穿着灰色衣服的她在帮助修道院做义工。
有时候是传道,有时候是给一些流浪的人分食物和水。
这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后来,黛安去埃森在的酒店中工作,她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一直在前台负责和客人沟通,或者计算。
也是她先主动和埃森打招呼。
那时候的埃森用了一个假名字——在异国,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的身份。黛安始终用那个虚假的名字称呼他,带着温暖的笑容。
或许是性格原因,埃森有一张不容易被人接近的脸,他并不常笑,更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孩儿相处。
因此,当黛安表达出善意的时候,他只是冷冰冰地点头,然后目不斜视地离开。
事实上,埃森先生也想与对方聊一聊。
可惜他很难处理好亲密关系,在规则下成长的埃森先生,擅长如何与陌生人打交道、能够冷静分析、对那些人露出礼貌合适的笑容,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亲密关系的人赠与微笑。
一直到第二周,埃森先生才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需要雨伞吗?”
那时候黛安刚刚下班,她脱下员工服,大概是着急去修道院,没有伞,只用一个包包顶在头上。
黛安很惊讶,迟疑着说了谢谢,埃森将自己的伞递给她。
第二天,黛安将那柄伞清洗干净后送了过来。
但在埃森先生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又遇到被雨淋湿的黛安。彼时埃森已经换了一家旅馆居住,他邀请黛安去自己的房间将衣服烘干——
后面发生的事情,的确有些失控。
埃森拥抱她的时候,黛安没有拒绝,只是搂紧了肩膀。
埃森将自己的名片塞给她,告诉她,自己还会回来,他希望能够再见到她。
但家中的事情繁忙到超乎埃森的想象,他再度回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黛安主动从旅馆中辞职,也离开了修道院。
埃森没有找到她。
他想,或许对方讨厌自己。
从那之后过了八年,仍旧单身的埃森再度见到黛安,只能看到她的骨灰盒,和她生育下来、和埃森先生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克劳斯。
……
对于这个已经长大的孩子,埃森同样不清楚该如何和他相处,他深深地沉浸在黛安已经去世的悲伤和自己竟然拥有一个儿子、且流落在外遭遇凄惨的震惊中,一时间想不起该如何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埃森先生无疑是爱克劳斯的,他是自己和黛安唯一的孩子,有着黛安一样的亲和与温柔,又遗传了埃森的相貌。
也为此,埃森先生坚持没有结婚。
他只荒唐了一晚,并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
太多亲密关系的失败令埃森先生只能选择使用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就像现在,他在回到自己卧室之后,习惯性地戴上眼镜,去看黛安和克劳斯的照片。
黛安的照片并不多,她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很少。
克劳斯的倒很多,他偶尔接受报纸媒体采访,那些摄影师拍下来的影像,埃森也存着。
但最近四年,克劳斯和景玉的照片最多。
他很少接受单独的拍照,大部分都是和景玉在一起,这些东西有些是安德烈分享的,有些是克劳斯主动发到社交平台——
没错,埃森先生偷偷地用小号关注了克劳斯的IG账号,和景玉的FB、IG。
他也听人描述克劳斯向景玉求婚的场景——
在一幢有着历史的漂亮别墅露台上,克劳斯先生向景玉发出真挚的告白。景玉小姐感动的泣不成声,落了许多泪水,接纳了克劳斯的求婚。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按照传统习俗来,没有一万多玫瑰花,没有拉红色的、写有两人名字的横幅,没有用大喇叭,没有使用音响,没有把戒指藏在蛋糕或者其他甜品中。
埃森先生这样遗憾地想。
-
景玉并不知道埃森先生的遗憾。
这桩古老庄园的建造历史虽然很久,但是隔音效果做的很棒,她很放心地和克劳斯先生在他卧室中做了一些愉悦的事情,相互拥抱着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她终于看到了克劳斯说的那个惊喜——
克劳斯先生在庄园里面,为她做了一个漂亮的玻璃花房。
就在之前看昙花的地方,这里的花和其他地方不同。
有一株巨大的珊瑚树,还有一些璀璨的牡丹和玫瑰、芍药、兰花、梅花、樱花等等。
这些或高或矮或大或小的花朵和树,毫无例外,都是用金银等材质做的枝干,花朵和花蕊则是使用了各种珠宝,栩栩如生。
这是一个仿佛只存在童话中的宝石房间。
所有植物簇拥的正中间,是一个漂亮的沙发,和小巧精致的桌子。
“如果你想要晒太阳的话,可以来这里,读书,或者喝茶,”克劳斯示意景玉坐在那个沙发上,拉着她的手,让她来试试手感,“抱歉,我擅自做了这个小花房。以后你喜欢什么植物,我们再慢慢地填满它,好吗?”
景玉说:“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的声音有一点点发涩。
可她没办法继续用甜蜜的、快乐的声音和他讲话。
克劳斯先生清楚地知道她爱好钱财,也知道当初她说“要用宝石做的树”是一句玩笑话。
但他仍旧满足了她这个昂贵的、庸俗的梦想。
先生具备着让俗气变成童话的能力。
哪怕仅仅是故意呛他的一句话。
景玉向克劳斯先生认真地表达着自己的感谢,语言干涩。
但对方只是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景玉仰脸,她主动抬起自己,尝到克劳斯先生嘴唇的味道。
景玉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激动心情,在这个温柔的吻结束之后,她只能向克劳斯暗示:“先生,今天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喔,做什么都可以。”
克劳斯原本正在亲吻她的手指,听见景玉这样讲,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景玉的脸庞。
她的脸上有着美丽的光泽,像闪闪发光的金子。
克劳斯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仍旧抚摸着景玉的手指,微笑着向她确认:“什么事情都可以吗?”
景玉说:“是的,先生。”
想了想对方的喜好,景玉紧接着补充一句:“不过,不可以超出我们的协议范围。”
是的。
在五年前,景玉和克劳斯在路德维西那幢别墅中就签署了协议,上面有许多两个人不能够接受的xp和尽量少尝试的东西。
两个人都很守承诺,没有去尝试那些彼此都无法接受的玩法。
尽管景玉知道克劳斯并不会违背诺言,但她认为还是有必要提一下。
克劳斯松开手,他抚摸上景玉的脸。
他使用的力气稍微大了一些。
顺着他指腹压下来的疼痛,传递到景玉的神经之中,迢迢不绝。
景玉不安地注视着他浓绿色的眼睛。
他压低声音:“我可以要求你做过分一些的事情吗?”
景玉问:“多过分?”
她喉咙发干,像是有水分在急速流逝。
克劳斯抚摸着她的手掌心,她指缝之间的嫩肉,温和地告诉她:“或许,会让你有些难以承受。”
景玉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了。
她定定心神。
“或许我可以,”景玉说,“你说。”
克劳斯靠近景玉,手指移到她的肩膀上,微微往后按。
景玉感受到来自先生的压迫。
阳光落在她方才吻过的金色头发上。
克劳斯在她耳侧低声开口。
“把你的论文重新写一遍交上来,截止日期是今晚十点。”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崽崽们!
明天是最后一章啦!(很有可能更新很晚很晚)
爱你们嗷!!!
本章仍旧送一百个小红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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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心中的绮念瞬间消散掉了。
就像有人拿着针, 挨个儿戳掉她的粉红色泡泡,什么都没留下。
“上次你不是向我抱怨,明天就要交二稿吗?”克劳斯触碰着她脸颊上的软肉,模仿着她的语气, “昨天是谁在和我讲, ’好多资料啊, 看不完了, 手好软啊, 写不动了’, 今天继续睡觉打游戏?”
景玉恨不得一头撞到他的胸膛上, 好让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痛的家伙也去感受一下论文的残忍折磨——
不,这个家伙或许并不认为写作是折磨。
他擅长写作, 擅长将这些理论枯燥的东西一一详细写明、阐述。
景玉的头更痛了。
现在,这个玻璃花房内的所有珍贵珠宝都不能够使她兴奋起来,景玉试图说服铁石心肠的克劳斯先生, 但对方始终无动于衷,用优雅得体的笑容拒绝了她的其他提议。
“要安排好自己的时间,”克劳斯告诉景玉,他说,“宝贝,这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景玉:“……好吧。”
本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原则, 沉浸在悲伤中的景玉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依依不舍地抚摸着这里漂亮的、巨大的珊瑚树, 用贝母和珍珠做出的闪闪发亮花朵, 金灿灿的树枝和垂下来的玉……
这些昂贵的东西,现在都不能够让景玉的心情振奋。
克劳斯先生简直就是魔鬼。
在欣赏完属于她的漂亮花园后,景玉不得不去书房开始改自己那份论文——参考着导师给的意见, 她抱着电脑,坐在桌子前。
她跟随的这位导师十分严格,就连一个词汇的误用都会被圈出来,并在旁边打上红色的标记,告诉她不应该这样使用。
除此之外,导师还额外地列出另外一本参考资料。
景玉现在正在努力啃,计算上面的数字。
一个电脑,一杯茶,一摞参考书,一坐就是一下午。
在她疯狂学习的这段时间,陆叶真想要请她喝下午茶,但在看到景玉疯狂敲键盘翻参考书的模样,又离开了。
克劳斯也过来两次,一次给她更换上茶水,一次送了些小点心,提醒景玉不要用眼过度。
然后——
看书的同时,监督景玉有没有“偷懒”。
不得不说,这样的学习效率大大增加了不少。
在克劳斯的监管下,景玉没有办法走神去玩手机或者开其他的网页,她全神贯注地阅读着书籍,飞快地在纸张上进行计算。
原本,按照景玉的拖延症,怎么着都得安排到后天才能完成任务;但这次不一样了,在晚餐开始之前,景玉就已经把论文二稿给改完了。
这一次,她的手指是真的彻底软掉了。
景玉趁机向克劳斯“邀功”,让他看自己那因为长时间打字而变红的手指。
克劳斯捧着她的手指,作为夸奖,奖励了一个热吻。
休息了没多久,就有人过来通知他们两个去吃晚餐,和埃森先生一起。
坦白来说,景玉仍旧有些畏惧埃森先生,这个严肃的德国人就像一个冰。即使确认对方并不是那种“给你500万离开我儿子”的长辈,但对方清晰地知道她以前是另有图谋。
今晚的埃森先生看起来仍旧如此严肃,景玉确认,在她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对方抬起头,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转移开视线,一脸的漠然。
……虽然和克劳斯先生的眼睛是同样的绿,但对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锐利的刀子。
景玉向对方打了招呼,小心翼翼地坐在克劳斯旁边。
她有些太过紧张了,膝盖不小心磕碰到凳子,有点痛,她没吭声,坐下之后,克劳斯先生伸手,安静地帮她揉揉刚才被撞到的地方。
在桌子下,确认别人看不到,景玉放肆地、悄悄地将腿靠近克劳斯先生,士动要他去揉更大面积。
埃森先生也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他仍旧严肃、板正的一张脸,在看到景玉和克劳斯的互动时,仍旧没有松懈下来。
旁边的陆叶真低声提醒他:“笑一笑,埃森,那个孩子被你吓到了。”
埃森先生说:“我已经努力在笑了。”
陆叶真说:“喔,是吗?已经死去两天的老鼠都比你笑的好看。”
埃森:“……”
陆叶真又提醒:“按照我们的风俗习惯,你可以询问景玉在这里住的习不习惯、吃的怎么样,睡的好不好,知道吗?”
埃森先生:“我会在合适的时间说出来,谢谢您。”
陆叶真选择放弃与他交谈。
埃森先生看了眼景玉,后者原本正在笑着和克劳斯说话,耳朵旁边有着细细的绒毛。视线对上的瞬间,景玉像偷吃被捉到的老鼠一样,惊慌地转头,不再看他。
克劳斯安抚地触碰到景玉的手背。
埃森先生想说不用害怕,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很欣慰她能够和克劳斯快乐相处。
但埃森先生很难将这些东西直白地说出来。
就像当初不能直白地和黛安表达自己的心意,曾经的埃森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对方“我想要和你结婚,请等我回来”这种话,担心对方会拒绝,担心她会认为是冒犯。那时候的埃森只能留下一句“我会来找你”。
就像不能够告诉克劳斯,他有多欣慰自己拥有这样出色的孩子。
在克劳斯成长过程中,埃森先生也很难直白地说出“我爱你”这种话。克劳斯的童年缺乏来自父亲的关爱,在回到埃森当他尝试和自己的孩子相处时,只发现无从下手。
现在的埃森先生就不知道该如何与景玉相处。
他严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人总是如此,很难对身边最亲近的人坦然。
和其他的普通德国家庭一样,埃森家的晚餐也是在晚上七点左右开始。按照德国的传统,午餐是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一顿饭,虽然现代的工作方式改变了这点,但相比之下,晚餐的确没有那么注重礼仪和气氛,比较随意。
但景玉和克劳斯、陆叶真、埃森先生互相说了“Guten Appetit”
(好胃口)。
虽然德国人都很喜欢往饭菜里面加很多Quark、蛋黄酱或者调味品,但景玉在埃森家的用餐中并没有遇到这个令人困扰的问题。
而且,她和陆叶真女士的餐具中都多了一双筷子。
她品尝着餐碟中酥脆的巴伐利亚猪腿肉,搭配着土豆汤团一起吃,还有加了馅料的新式做法,有颗里面加了黑香肠和鹅肝酱,还有一个加了菠菜和鲑鱼。
晚餐很美味,只是气氛并不算融洽。陆叶真轻轻地咳了一声,用眼神提醒埃森先生,要和景玉交谈,而不是这样冷冰冰地注视。
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就算是好胃口的人也会胃痛吧。
埃森先生沉默了半分钟。
他终于对景玉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晚餐的味道还可以吗?”
就像上课走神被抓包的小学生,景玉瞬间坐的端端正正。
“很好,”景玉回答,“谢谢您的款待。”
陆叶真看向埃森先生,希望他能够更多地说一些。
但埃森先生对此熟视无睹,仍旧保持着严肃的神色,点了点头。
他低头,继续用餐。
陆叶真脸上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来。
她小声提醒埃森先生:“你为什么不对她笑?”
埃森先生回答她这个问题:“……抱歉,我很紧张。”
陆叶真在这儿住了很久,也已经习惯埃森先生的这种方式,没有继续逼问他。
埃森先生,真的是一个极度压抑的人。
陆叶真和自己的女儿黛安相处时间其实并不多,但她知道黛安的性格,从小就敏感脆弱,好像随时会被打破的玻璃。
陆叶真不知道女儿这种易碎的性格究竟遗传自谁,但在近二十年后得知女儿过世这一消息时,在巨大的悲痛之外和震惊之余,也有种冥冥自有注定感。
起初,陆叶真对埃森也抱有敌意,认为对方或多或少导致了黛安的过世。但埃森先生以极大的诚意反复登门拜访,希望陆叶真能够搬到埃森家的庄园中,能够和克劳斯相处。
陆叶真完全是怜惜克劳斯才选择住进来的。
虽然克劳斯的长相完全继承了埃森,性格也没有黛安那样的高度敏感和脆弱。或许是童年经历造成的影响,克劳斯具备着比同龄人更多的洞察力和敏锐。
陆叶真更多地教给克劳斯中文,和他谈起自己的故乡。
埃森先生并没有阻止陆叶真这种行为,他的中文水平仅限于“泥嚎”和“窝狠嚎”“泄泻”“债见”这种程度。
当陆叶真和克劳斯使用中文在餐桌上对话的时候,埃森更多时间都是默默用餐。
他就像一个缺乏亲密情感的机器人,他的心脏滚烫如火,却不具备向亲人说出口的程序。
陆叶真大概明白为什么埃森先生会再三请她过来,他的确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而克劳斯的成长中需要长辈的照顾。
她庆幸克劳斯并没有成长为埃森先生的模样,没有成为一个使用撬棍也打不开嘴巴的德国人。
或许是人在上了年纪之后就会感到寂寞,更加需要家庭的温暖。
埃森先生近几年不会再像曾经那样的沉默,尝试着和克劳斯沟通。但这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克劳斯潜意识中回避和埃森先生谈论婚姻或者孩子的话题。
陆叶真不会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但她的确很喜欢景玉。
埃森家的庄园太沉闷了,很需要一个活泼快乐的小淑女。
在这场气氛并不算活跃的晚餐吃过之后,景玉友好地和埃森先生说了晚安,拉着克劳斯的手快速地离开这里。
埃森先生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对方想要快速远离的心情。
他为此感到一些沮丧,以及无能为力。
陆叶真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她用餐巾轻轻擦拭着嘴唇,稍稍回味一下方才美味的粥。
埃森先生说:“我很抱歉。”
“没关系,”陆叶真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卧室里面,克劳斯夸赞景玉,他说:“父亲的性格的确有些古怪,你不需要为这件事担心——睡前还需要一杯酒吗?”
景玉在他胸膛前贴贴,隔着黑色的衬衫,蹭了蹭由软变硬的胸肌:“不需要了,谢谢亲爱的克劳斯先生。”
景玉真心发现克劳斯先生真的很喜欢夸人。
他总是能够找出许许多多的理由来夸奖景玉,比如说今天下午的论文,虽然她的确拖延症发作,但克劳斯检查完她的论文二稿后,仍旧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比如昨天景玉顺手将克劳斯的书架简单整理一下,克劳斯也夸奖她“认真、仔细”等等;再比如上周两个人在亲密结束后,克劳斯不停地称赞景玉“Good girl”“热情”等等……
其实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克劳斯却用语言为它们覆上了闪闪的光泽,接受夸奖的景玉也为此信心满满。
她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如克劳斯所讲的那般优秀了。
景玉能够从克劳斯的语言和行为中感受到自己被深刻珍视着,温水缓解了景玉紧张的肌肉,克劳斯躺在白色的浴缸中,讲了些小时候、这个庄园的趣事给她听。
陆叶真刚住进埃森庄园的时候,经常迷路,她不止一次暴躁地冲着埃森先生吼,为什么庄园中不设置路标——现在庄园中所有用榉木定制、敲着闪闪发光铜质标志的路标都是专门为外祖母陆叶真定制的。
克劳斯小时候误食过曼陀罗花,导致中毒出现幻觉;埃森先生甚至请了巫师过来,最后还是医生治愈了克劳斯。
景玉在克劳斯温和的声音中慢慢平静下来,她嘬了嘬樱桃,在温水中慢慢地坐下去,克劳斯抚摸着她的头发,浓绿色的眼睛中是她咬着嘴唇、充满雾气的一张脸。
他们在潮湿的房间中互相拥抱,就像放飞了万千只蝴蝶,翩翩袅袅,腾空而起。
景玉在颤栗中再度确认自己的心脏。
她的橙子彻底属于克劳斯先生了。
在新学期开学之前,景玉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埃森庄园中度过。她的网店销售正常,新雇佣了两名员工,除非每周的例会和审核,景玉不需要再去曼海姆。
偶尔也会见一些潜在的客户,商议一些订购事宜。景玉的啤酒和葡萄酒卖的不错,埃森银行在曼海姆的分行也和她们达成一个小小的协议,对方决定采用景玉售卖的啤酒作为积分可以兑换的礼物。
成功签完合同的景玉开心到喝了两杯茶,把正在花园中午睡的克劳斯先生推醒,以炫耀的语气告诉他:“我这一次成功地赚到埃森银行的钱了喔!”
克劳斯还没有彻底清醒,半睁着眼睛。
景玉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还没起来,就被克劳斯扯着手往下拉:“我想,另一边也需要景玉小姐的亲亲。”
景玉在他另一侧脸颊也啵了一口。
两个人在这里笑闹着,埃森先生恰好过来。
躲避已经来不及,景玉立刻站好。
埃森先生什么都没说,他只问克劳斯:“明天要带景玉去看看你的母亲吗?”
克劳斯说:“我上午刚带她去过。”
埃森先生站直身体。
他鬓边的头发在太阳下有着衰老的质感,眼睛周围有着清晰的皱纹。
这儿距离景玉的那个宝石花房大概有几十米远,种植着一些葡萄,爬满了绿色的架子,这一处是陆叶真提议建造的,在克劳斯尚且年幼的时候,她喜欢带着克劳斯在这个葡萄叶成荫的夏日庭院中看书、喝茶。
埃森先生决定接受陆叶真的建议,和景玉好好地谈一谈。
因此,在克劳斯的注视下,他坐在与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凳子上,先说了话:“下午好,Jea”
景玉说:“下午好,埃森先生。”
她在想,天呐,埃森先生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吗?他发现她在亲吻克劳斯吗?
埃森先生也很紧张。
他在想,眼前的景玉为什么摆出这样一副担忧的模样,难道是他打扰了这对亲密爱人的私语吗?
但刚才看到两个人亲吻,埃森先生由衷地感觉到开心。
克劳斯坐起来。
这原本是个躺椅,他将搭在自己身上的书本拿下,叫了一声父亲。
埃森先生看着景玉。
他问:“最近的学业还顺利吗?”
景玉说:“很棒。”
“嗯……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谢谢您的关心,没有。”
“你喜欢这里吗?”
“是的,我很喜欢。”
……
这样机械而枯燥的对话往复几遍,埃森先生终于有些无法忍受了。
他试图找一些共同话题:“听说你很喜欢兔子,是吗?”
埃森看到景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很好。
——这的确是一个很合适的话题。,
埃森先生这样想,他听到景玉快速地回答他:“没错。”
埃森先生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他很抱歉自己不能够用自然的笑容来面对自己的孩子,但这的确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
“刚好,我让人买了一些兔子回来,”埃森先生说,“不过,不清楚你喜欢什么品种。”
——是那种毛绒绒、有着奶油色垂耳朵的兔子好呢?还是那种毛发雪白,有着红眼睛一样的珠子?
想要和人建立起一段稳定而亲密的关系,共同饲养宠物是一件极好的做法。
埃森先生想,他可以和克劳斯、景玉一起养兔子。
就像小时候的克劳斯,他就和陆叶真一起养了一只可爱的侏儒兔。
“啊,埃森先生,我不挑剔兔子品种的,”景玉快乐地说,“我喜欢吃麻辣兔肉,当然,红烧也可以。”
埃森先生:“……”
麻辣?兔肉?
埃森先生愣了几秒,忽然意识到——
景玉口中的喜欢,似乎是另外一种。
漫长的沉默过后,埃森先生说:“嗯……有些意外的回答。”
——企图通过宠物来加深羁绊,失败。
当天晚上,景玉得到了一份美味的麻辣兔肉——当然,兔肉的来源是合法的,并不是宠物兔。
埃森先生仍旧为此感到困惑。
他不得不再度面对自己的失败,为了自己并不能够顺利建立完整的亲密关系而遗憾。
晚上,埃森先生独自一人睡在空荡、辽阔的卧室中,这里的墙壁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没有关于黛安的画,也没有相片,只有干净却没有温情的墙壁。
他打开灯,坐在深色书桌前,翻开珍藏的相册。
里面有唯一一张他与黛安的合影,当时他和黛安还不算熟悉。
埃森先生提出合影的时候,这个棕黑色头发眼睛的姑娘明显惊讶起来,她从镶嵌着珐琅材质的柜台后走出来,和埃森先生拍了一张照片。
埃森先生抚摸着照片,他无数次懊恼,在离开法国的时候,他没有将这位姑娘一起带走。
——如果当时带走她呢?
——埃森会选择向她求婚,用最隆重的方式。她将作为埃森庄园的女士人住进来,里面种满她喜欢的花朵,衣柜中放满她喜欢的衣服。
他们或许会有第二个孩子,是个长相像她的女孩,埃森先生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他会将埃森家族的另一半产业给予这个女儿,像教导克劳斯一样培养她成为合适的接班人……
但是并没有。
黛安没有享受过丝毫的富贵,她就躺在那个小小的骨灰盒中,被埋进冰冷黑暗的土地里。
或许直到生命尽头,她都不知道埃森先生爱她,一直在试图寻找她。
听到敲门声,埃森将照片放好,提高声音:“请进。”
脚步声响起,埃森先生说:“以后睡前不需要送酒过来,我准备——”
“父亲,是我。”
听到克劳斯的声音之后,埃森先生站起来。
他转身,看到自己的儿子。
埃森先生说:“我以为是赛琳娜。”
他摘下来眼镜:“有什么事情吗?”
克劳斯说:“我想和景玉结婚。”
埃森先生原本在揉自己的眼睛,听到这种话,愣了一秒,才说:“是件好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
“下一年的九月。”
埃森先生想要说些祝贺的话,但话卡在咽喉之中,有些难以出口,他最终只缓慢地说:“恭喜你。”
这样说着,埃森先生又问:“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结婚礼物?我想送Jea一辆游艇,她喜欢大海吗?”
“不,”埃森先生很快否决了,“这样似乎并不够真诚,按照中国的礼节,我应当送她些什么?”
克劳斯说:“父亲,景玉很钦佩您。”
“我是不是要送她一些金子?你们的婚礼——”埃森先生停下来,他慢慢地看着克劳斯,“什么?”
“景玉很钦佩您,”克劳斯重复一遍,他说,“她只是稍微有一点不习惯和您的相处方式。”
埃森先生沉默了。
克劳斯说:“您不需要这样刻意地压抑自己。”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埃森先生终于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他说:“我担心自己会对你们的感情造成困扰。”
“不会,”克劳斯说,“只要您不去催促下一任继承者的诞生。”
埃森先生点头。
克劳斯已经将话语传达完毕,但是在离开之前,他忍不住又提醒父亲:“睡前请少饮一些酒,您的胃和肝脏负担不起更多的酒精。”
埃森先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克劳斯这种关切的话语,他愣了几秒钟,才点头:“好的。”
克劳斯说:“晚安,父亲。”
埃森先生注视着和他一样的绿色眼睛:“晚安,我的孩子。”
-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景玉刚刚结束了网络课程。
她困的头都要抬不起来,昨天是周二,景玉和克劳斯去参加了固定的晚间溜|冰活动——无论天气如何,都有许多人去参加。
作为一个新手,景玉溜的很小心。
克劳斯为景玉佩戴上所有的防护器具,虽然生活在北方,但景玉顶多滑滑雪,小时候仅有的一次溜|冰还是去公园结了冰的湖面上,最终以掉进冰窟窿、高烧了好几天而结束。
滚轴滑冰比景玉想象中有趣,她和克劳斯一块滑行了17公里,晚上睡了好长一觉,今天才觉着腿和胯部都很酸痛。
克劳斯还在喝着咖啡看书,景玉脱掉鞋子,四下看了看,毫不犹豫地跳到克劳斯身上,像婴儿趴在母亲怀抱中一般,舒舒服服地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景玉喜欢含着睡觉,但在白天,这种喜好很难得到克劳斯先生的允许。
克劳斯刚刚喝过咖啡,他不喜欢放糖。现在,他的身上也染上这种微微带着苦香味的咖啡。
景玉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先生的胸膛当作枕头,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对方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教堂婚礼吗?还是中国的传统婚礼?”
景玉原本都快睡着了,又被这句话惊的睡意全无。
她睁大了眼睛:“什么?”
克劳斯说:“嗯……我父亲和我一样年纪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
他严肃地说出这句话,又补充:“但是我,现在甚至还没有结婚。”
景玉不理解:“可是,德国男性的平均结婚年龄的确很大呀。”
克劳斯说:“外祖母说很想看我们结婚。”
景玉回怼:“骗子,她昨天刚刚和我说,谈恋爱是最快乐的事情。”
克劳斯:“……”
他只能将手压在景玉的后脑勺上,叹气:“我承认,Jea,是我想要和你得到法律的认证,我真的真的很想和你结婚。”
景玉继续把脑袋拱在他胸膛上,脑袋瓜飞快地思考着,她想到一个避无可避的问题。
她说:“那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去做……呃,婚前的财产公正?”
“当然不需要,”克劳斯很吃惊,“Jea,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可是我从新闻上看到的都这样啊,”景玉说,“说豪门世家为了防止被离婚得到好处,都会在结婚前就将财产划分的清清楚楚,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那是他们,”克劳斯说,“景玉,爱情和欲望不同。”
他握住景玉的手。
克劳斯说:“你是我的妻子。”
景玉小声说:“好吧,我承认,我被你的话取悦到了……”
她趴下来,对着克劳斯认真地说:“我全都要,西式的,中式的,我全要!!!”
……
克劳斯很乐意满足自己妻子的小小愿望。
他很重视自己的婚礼,一边任由景玉像个仓鼠一样在他身上左嗅嗅右闻闻地搞一些小事情,一边耐心地和她商议着喜欢的婚纱类型、对戒指的要求等等等等。
景玉困的哈欠连天,昨天晚上的滑冰掏空了她大量的精力。虽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趴在克劳斯胸前睡前了。
克劳斯没有吵醒她,他低头看着景玉,摸了摸她的黑色头发。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可没有想到,这是会令他如此迷恋的中国小淑女。
神魂颠倒。
景玉睡着了开始嫌硬,自己翻到另一边儿,克劳斯凑过去,在她耳侧低声说。
“景玉,我爱你。”
这一次,克劳斯得到她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回应:“嗯嗯嗯,我也爱克劳斯先生。”
克劳斯笑起来,他捏了捏景玉的脸,一会儿又去摸她的头发。
反复揉捏之后,克劳斯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这才站起来,将盖毯轻柔地盖在景玉身上。
担心外面的人惊醒景玉,克劳斯走的很快,提醒埃森先生:“父亲,请小声一些。”
埃森先生明白了,透过半开的门,他隐约能够看到后面的沙发上,躺着一个裹着薄薄毛毯的身影。
埃森先生低声和克劳斯说完游艇的事情,嘱托他:“你先去看一下,我想,或许你更了解Jea的喜好。”
克劳斯说:“好的。”
他准备走,但埃森先生叫住他:“嗯……在那之前,或许你需要更换一下衬衫?”
克劳斯低头。
他看到自己黑色衬衫胸前,有着小龙嘬嘬流下的口水。
虽然是黑色衬衫,但还是有一些痕迹。
克劳斯:“……”
埃森先生目光复杂:“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你们玩的是什么样的游戏,但……上帝啊。”
他捂住眼睛,说:“我不敢想。”
留下这句话后,埃森先生转身离开,留给克劳斯一个震惊的背影。
克劳斯:“……”
-
景玉并不了解父子之间的谈话,她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到自己和克劳斯先生在一起做奶茶,她一口气喝掉了十杯。
从这个充满着奶茶气息的梦中醒来的时候,景玉的脑袋还有点晕晕乎乎。
克劳斯邀请她出去散步的时候,景玉也一口答应下来。
但是——
景玉做梦也没有想到,克劳斯居然在这时候带她去慕尼黑。
车子经过马克西米连街,穿过经济宽裕的时髦人士经常逛的皇宫大街,这个景玉熟悉的城市夜色在她的眼睛上映下景色,景玉问:“先生,您想要去哪里?”
克劳斯说:“很快就知道了。”
景玉猜测:“婚纱店?还是戒指店?我们为什么要在晚上过来呢?”
克劳斯笑着说:“不是。”
景玉不放弃,又猜测了好几个店名,但都失败了。
慕尼黑的市中心十分紧凑,而德国人的夜生活众所周知得不够丰富,尤其是远离那些繁华的街区之后,夜色深蓝,如今还是夏天,夜空好像暗蓝色的绸布。
车内播放着一首温柔的法语歌,景玉跟着轻轻地哼,她看着街道外的牌子越来越清晰,终于意识到这是哪里。
这是她刚来德国时候,打工的那家中餐厅所在街道。
这条街道上很少有那种奢华昂贵的素菜馆,大部分都是库尔德/土耳其餐厅或者拉丁美洲餐厅,中餐厅的数量很少,而景玉所在的那一家,后来转让给了一个犹太人,改成犹太参观,进门需要进行身份验证和物品检查。
自从那个好心肠的餐厅老板离开后,景玉再也没有来过这条街。
手指触碰着车窗,景玉知道了克劳斯的目的地。
有着布谷鸟钟的咖啡厅,提供薄煎饼和蜗牛的小餐厅,高耸的抹灰立柱……
这些熟悉的标志性房子一一经过,车子在景玉先前打工过的中餐厅门口。
不,它现在看上去并不像是中餐厅了。
克劳斯先一步下车,像所有的绅士那样,他打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伸手:“景玉小姐,请。”
景玉将手指搭在他胳膊上,稍微借力下车。
鞋跟落到地面的时候,景玉看到一家漂亮的奶茶店。
无论是木头做的招牌、还有雕花木的门窗、还是店的名字“玉”,都是传统的中式风格。
现在仍旧营业。
景玉愣住了。
克劳斯拉着她的手进去。
这家干净的奶茶店让景玉好像回到了国内,店员是年轻的中国人,他们会微笑着问需要什么,并提供具有中、德、英三种文字书写的菜单。
克劳斯为景玉点了一杯加有蜜豆和燕麦的奶茶。
店员们去制作了,景玉仍旧觉着不可思议:“先生……”
“我将这个房子买了下来,”克劳斯说,“这些店员,都是在慕尼黑的中国留学生,他们很优秀。”
店内放着一首经典的中文歌曲,是王菲的《红豆》,语调温柔缠绵。
店员制作奶茶的声音很轻微,燕麦色的桌子,木制的小椅子,和缠绵的歌声绕在一起,将整个小空间包裹在一起。
景玉说:“您要扮演救世士吗?我亲爱的白骑士。”
“不,”克劳斯摇头,“骑士只能向一位淑女效忠。”
奶茶在这个时候送上来,景玉拆开吸管。
她低头,看着奶茶外面的包装——
上面印着“JY KJE”。
这是他们名字的缩写。
奶茶杯上印着大朵大朵的白色牡丹,名为“景玉”的牡丹花,叶脉上印着K的暗纹。
景玉说:“我觉着这时候的氛围似乎比青岛更适合求婚。”
“不是求婚,”克劳斯纠正她的用词,“是宣誓。”
景玉目不转瞬,她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的绅士,这个亲自教导她、纠正她不良习惯、将她从泥潭中成功拉出来的男性。
她的骑士,她的魔王。
克劳斯说:“我想,你先前不敢答应我的求婚,是担心我会去拯救其他人吗?”
景玉低头,用力吸一口奶茶。
“我才没有这样想,”景玉说,“才没有。”
她重复了这三个字。
克劳斯笑了笑,他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使用闲谈的语气,轻松地谈起:“我先前对你说过吗?景玉,在初步做了心理诊断之后,我想,这个心理状况似乎有些糟糕。”
景玉捧着热热的奶茶,她喝了一口。
“但我遇到了你,”克劳斯说,“那天下午,我经过这里,发现阳光很好,决定下来走走。”
被烦恼的事情缠绕的克劳斯先生想要在阳光下散步,他穿过这条有着许多餐厅的街,欣赏、观察着道路两旁的人。
然后,隔着玻璃,他看到了景玉。
一个正在努力学习的中国留学生。
她有着漂亮的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睛。
“景玉,”克劳斯说,“我以为你是一个楚楚可怜的、需要被拯救的学生。”
看到景玉被日本客人骚扰的时候,克劳斯已经准备好进去了。
他可以给那个无理的男性一个教训。
但景玉扇了对方一巴掌。
景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颊越来越红。
“但你是一个充满朝气、勇敢的女性,”克劳斯说,“我很喜欢你。”
景玉松开吸管,扬眉:“喜欢?”
“——那个时候,在那个时候,”克劳斯补充,“我在想,上帝啊,这个中国女孩,她的身手令人惊叹。”
景玉谦虚:“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克劳斯说:“我在想,这样一个活力四射的女性,她会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你和我想象中有如此不同,”克劳斯说,“狡黠,聪明,细心,贪财,活泼。”
他细细数着这些,慢慢地说:“如此地……令人难以自拔。”
——合适的人,并不意味着对方完全符合你的所有喜好。
——而是,即使对方具备着许多和你喜好背道而驰的特点,可你仍旧会深深地爱上对方,无法自拔。
克劳斯爱着景玉,包括她身上那些其他的特点,都如此可爱,闪闪发光。
景玉眼巴巴看着他。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俗气……”
说到这里,克劳斯低头,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已经这个年龄了。”
已经不再是毛头小子了。
可在提到这种事情时候,克劳斯仍旧有些低声,他抬头看景玉,唇角控制不住地漾起一些笑意:“我想告诉你这些俗气的话,景玉,你是我的唯一,我只为你宣誓忠诚。”
他说:“景玉,我承诺,只做为你一人的白骑士。”
景玉将奶茶杯放到另一边,她身体前倾,握住克劳斯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我宣誓。”
“我只接受克劳斯先生的珠宝。”
慕尼黑已经进入深夜,远处的酒吧仍旧有着吵闹的音乐和醉醺醺的酒鬼,而这个奶茶店中仍旧播放着甜蜜的歌曲。
龙与她的魔王在灯光下牵手,相视一笑。
小龙问:“魔王先生,我可以再点一杯奶茶吗?”
魔王先生拒绝了小龙,并将对方扛到车上,没有系安全带,倾身接吻。
在巴伐利亚的心脏,美茵河的珍宝上,天空暗蓝,星火如灯。
龙向魔王分享自己那颗小小的、又酸又甜的橙子。
魔王先生为了龙,甘愿俯首,向她宣誓,成为她唯一的白骑士。
这是童话书的最后一页。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呼!
糖到这里真的结束啦!
一路相伴真的辛苦了呜呜呜,之前已经发表过一次感谢了,所以这次简单一点讲。
我很感谢予予宝贝,在我因为心情极度糟糕、想要放弃写作的时候,一条评论把我重新拉回了jj。感谢Henrietta宝贝,提供给我许许多多技术上的指导和参考,还有狂狂,每天坚持不懈地催更!还有粥粥、大、暖、歪歪和莉莉的特别陪伴,以及富婆Ethe和心心、小白……等等等等,感谢每一个催更和一路追来的宝贝们。
以及好几个ID里都带男德的男德队宝贝,跟了好多本书的bonbon宝贝,在文下替我造车的Ksley宝贝,吭呲吭呲盖楼的110姐妹,每天都在捉亮点的景玉嘴巴不偿命宝贝,还有太太,饿饿,万万宝贝等等等等……
抱歉,我很想一一列举,但晚上太困了,我写不动了。请相信我,我记住了大家的ID并都在认真地看留言。
但!我都好爱你们!每一条评论,每一个订阅,都是搭建起景玉和克劳斯先生世界的砖瓦,因为你们,这本书才可以完整写完,感谢宝贝们和我一起见证了龙和魔王的爱情,谢谢宝贝们的陪伴!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江湖有缘再见!
(ps:近期会修改一些前文的bug和错字以及不小心用错的“的地得”,希望二刷的宝贝们能够有更好的阅读体验)
以及,本章都送小红包包!爱你们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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